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 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娘子香饽饽(上)》 作者:艾佟 内容简介:   苏以薇没想到限量商品、排队行销这种现代生意手法到了古代也适用,   再搭配她的好手艺,将糕饼铺子“十面香”经营得有声有色,   然而不管什么时空奥客都是存在的,好比他,仗着父亲是知府居然亮刀要胁,   既然她都被迫额外替他做了糕点,多要他几枚银子不为过吧?   怎知他心甘情愿被敲诈,喔不,是一试成主顾,还说她待他特别用心,   他视她为朋友,就连她干爹被仙人跳的借据也是他用拳头给抢回来的,   老实说,她本看不惯他那流氓性格,却没料到他竟有这样的侠义心肠,   交谈后更发现他聪明过人,被误会不学无术只是因为有阅读障碍,   这下子可激起了她穿越之前的老师魂,誓言必将他“导回正途”,   大力游说他参加武举,只不过他这个学生上课不太专心,老爱盯着她猛瞧,   还很失礼的问:“若是我高中武状元,你能否嫁给我?”   她本想一掌给他巴下去,哪知她的心竟因此怦怦怦跳个不停,   既然郎有情妹有意,她就开开心心等着当武状元夫人……错,一点也不开心!   她哪晓得原主居然有个身分“显赫”的爹(本人表示抛家弃子是逼不得已),   她还莫名被卷入上一代的感情纠葛,无端成了“某些人”恶斗的对象…… 第一章 奥客上门(1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6777 十面香是庆余城近两年崛起的点心糕饼铺子,谁也没想到东家竟是芳龄仅十五的姑娘苏以薇。 两年之前,它还是一家小面店旁边的小摊子,当然没有店名,可是美味的程度教人吃过一次就记住了,不久便凝聚了许多主顾客,再加上点心糕饼花样多而精致,吸引庆余城的富豪、千金上门,一吃就成了忠实的顾客,直到有一回,武成侯府上的贵客找上门,询问苏以薇能否制作赠人的点心,成功的大门方才对苏以薇真正开启。苏以薇为此费了不少苦心功夫,也因此有了租下如今店铺的资金。 有了店铺,就有了店名——十面香。 十面香之名缘于苏以薇能够将一种花卉用十种面貌展现。当年便是借着贵人给的机会,她将这巧思以丹青和书法呈现在盒子上,赢得贵人的称赞,也赢得贵人的订单。 十几岁的姑娘竟有这等本事,知道的人都要赞她一句天才,但唯有她自个儿知道,不过因为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,懂得现代包装营销的观念。有钱人在乎的往往不是花多少钱,而是东西有没有相对的价值,尤其这种皇权时代,生活在最上层的贵人更看不见几两银子的差距,要不,即使机会送上门了,单靠她做点心糕饼的本事,挣得的也不过是小营利,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开设一间铺子,实非易事。 当然,苏以薇能够有今日,其实也是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。 她记得哥哥曾提过,原主满周岁那一年,随着娘与哥哥离开京城准备到庆余投奔好友,由于当时原主年幼,他们一路走走停停,路过岐县时还遇到洪水决堤,仓皇逃命之时原主病了,再一次醒过来,灵魂已经是她这个快三十岁的轻熟女穿越人士,而他们花了超过一年的时间,待来到庆余投靠娘的闺蜜丁娇娇和其夫君郭秀,日子才算安顿下来。 前世她是幼教老师,但没事就爱下厨,尤其善于做各种点心糕饼,这种才能来到这个时代很是管用,至少可以在酒楼那种地方混个温饱。不过,她很识时务,小娃儿就该有小娃儿的样子,无师自通岂不是告诉别人我是怪物吗?她前世的才能只能假装是向旁人学习而习得,还好丁娇娇和郭秀开了一间小面店,厨艺不错,因此她表面上跟在丁娇娇屁股后面打转学厨艺,待稍长,开始适度展现这方面的天分,巧妙的帮助丁娇娇研究更美味的面食,同时发展自个儿最爱的点心糕饼。丁娇娇见她做的点心糕饼精致美味,主动提议在小面店旁边弄个小摊子给她贩卖点心糕饼,她的生意就此展开。 其实,丁娇娇和郭秀的日子也不好,能够在家里挪个地方收留他们一家三口已是不容易,无力再帮助他们更多,可是娘坚持哥哥一定要读书,只好没日没夜的做绣活攒银子,短短三年,原本就因为一路奔波而羸弱的身子再也熬不住病倒了。虽然丁娇娇和郭秀挣得的银子只够温饱,仍坚持为娘请大夫,不过大夫都说娘已病入膏肓,无药可救了。娘心想没多少日子可活,便将他们兄妹托给好友夫妇,同时嘱咐兄妹俩要将他们当亲生父母奉养,兄妹俩就在那个时候认了干爹、干娘。 娘本来已经抱着过一日算一日、等死的心,此时小面店来了一个像和尚的光头老头子,全身衣物破破烂烂,饿得好像快要死了,干爹、干娘心善,赶紧下面让对方饱餐一顿。老头子吃饱后,介绍自个儿名唤一枝草,路上遇见暴民,最后被洗劫一空逃了出来。他还表示懂医术,只要在医馆坐堂几日,就可以还这一顿面钱。干爹、干娘一听,根本不要他的银子,只盼着他能医治娘的病,没想到因此为娘寻来生机。 一枝草倒也没有言明娘得了什么病,只道有救,可惜想根治必须花十年以上的时间调养,而他预备在庆余待上三个月就要离开了,若想让他医治,只能跟着他四处为家,悬壶济世,于是娘就这样跟着他离开了。 他们称一枝草为大师,因为他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,从他提及在各地的见闻与行医手法后,她便严重怀疑此人与自己来自同乡,所以他能治众位大夫束手无策的病,却又不知道如何说清楚娘生了什么病。不管如何,这位大师是个好人,每年总会给他们寄来一封信,告知他与娘去了哪儿还有娘的身体状况。 一阵马蹄声响起,隔着竹制的帘子,苏以薇可以看见几个少年郎策马从店铺前面急驰而过,眉头不由得一蹙,虽然城里可以骑马,但禁止纵马,不过,总有一些权贵官宦子弟不将这种禁令放在眼里。 “伍知府这么好的官,为何会生出一个如此不学无术的小霸王?”满儿受不了的道。 满儿与母亲张婶是在四年前来到庆余的,张婶的夫君自从生了一场病后就再也下不了床,张家人一口咬定是她们母女俩不祥,将她们赶了出来,她们身无分文,一路乞讨从西北来到庆余,原想投靠娘家亲人,没想到娘家亲人早举家搬走了。母女两人绝望之际,正好走到糕饼摊子前面,满儿肚子饿,吵着要吃东西,张婶只能上前乞食,一问之下,苏以薇得知她们的故事,心怜与她相差两岁的满儿却只有自个儿一半身量,便收留了她们,每日分些糕点给她们沿街叫卖,直到十面香开了,她们才脱离叫卖的日子。 “伍知府?新来的知府?” “对啊,人人都说伍知府是个好官,偏偏生了一个小霸王,还是唯一的嫡子,真是可惜了。” 苏以薇撇了撇嘴。“新任知府不是才来庆余不久吗,怎么知道他是一个好官?”人心诡诈,何况是混官场的,几年下来都不见得可以看清楚是好人还是坏人。 “听说伍知府的官声很好,很受皇上赏识,皇上特地将他派来这儿当知府。” “你知道官声这种东西可以掺水吗?不用看得太认真了。是不是好官,有待时间验证。”苏以薇摆了摆手,悬腕磨墨,准备练字。 前世练书法,乃是出于老师的自觉,字太丑了,总是难以在孩子面前抬头挺胸,只好苦练。 虽然跟在苏以薇身边做事已经四年了,满儿还是很难跟上她的思考逻辑。“可是,大家都说伍知府是好官啊。” 苏以薇一笑置之,她对古代的官没有多大信心,毕竟在官场之中,清官是很难生存的。 “伍知府真的是个好官,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办前任知府压下来不办的案子,听说这些案子牵扯到庆余的权贵富商,前任知府不敢得罪人,压着不敢办。” “等他真的办了,再来断言他是不是好官。”这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,就是做个样子,再说了,案子办了,也可以找人顶罪,当然,这总比不办来得好。 伍知府不是已经在办那些压下来的案子,小姐为何说等他真的办了?满儿迷惑的摇了摇头,不懂,不过,小姐总是对的,这四年来她越看小姐越崇拜,小姐真的很了不起。 这时,又响起一阵马蹄声,不过,马儿竟然在铺子前面停住了。 苏以薇微微挑起眉,可是并未起身出去一探究竟,她不管外面的事,这不仅方便伙计做事,更是训练伙计处理事情的能力。 过了一会儿,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声,显然双方起了争执……不对,这个大嗓门出自同一个人的口,再说,李毅绝对不敢与客人大小声,她可是很认真的做了教育训练,服务业的最高守则——客户至上。 半晌,竹帘一阵晃动,李毅走进来,看他神情压抑不悦,显然遇到一个很难缠的客人。“东家,客人想要你特制的糕点盒子。” 两年前她为贵人特制的糕点盒子一战成名,不过,这算得上奢侈品,一般人不会在这上头浪费钱,况且十面香主要卖的是点心糕饼,糕点的盒子就只能因为客人需要另外下订单,交货日期原则是一个月,这也是为了增加盒子本身的价值。总之,这事在庆余已经是众所周知,至少豪门大户都清楚这个规矩。 “你没告诉他,眼下铺子没有那种盒子吗?” “说了,可是说不通。”李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 “没有就没有,这哪用得着他通或不通?” 李毅实在不知道如何反应,人家就是不通,他还能如何? 眨眼之间,一道快如疾风的身影冲进来,高壮威武的身躯吓人的立在苏以薇身侧,众人顿时不自觉的屏息。 “糕点盒子是你做的吗?你马上做一个给我。” 伍丹阳的声音一如其人,很有惊吓人的威力,可是两世为人,加上前世已是见过风浪的年纪,苏以薇的心脏还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,她淡淡的回道:“不要。” 转眼间,伍丹阳手中便多了把刀子,瞬间抵在她的脖子上。“我叫你做你就做!” “不要。”苏以薇冷冷嗤笑,连刀子都没出鞘,她有什么好怕。 一怔,他没想到她一丝惊慌都没有,表情平静得好似她此刻正在看一出闹剧,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藐视,遑论还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,他不禁来了火气。 每回出场,别说是老弱妇孺,就是那些身手还不错的大汉都开始脚底抹油,这个丫头怎敢如此轻看他? 伍丹阳手上的刀子往前一压,鞘上的刻纹在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压出红痕。“我若是在你脸上留一道疤痕,你觉得如何?” “你胆敢在我脸上留一道疤痕试试看。”苏以薇的气势未减半分。 “你以为我不敢吗?” “我不是叫你试试看。” 伍丹阳眼一眯,突然下一刻刀子出鞘,却是转而抵在满儿的脖子上,满儿先是一怔,接着两脚发软的抖了抖,若不是一只手放在书案上,支撑住身子,可能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地。 这会儿苏以薇的脸色变了。“你有本事对着我来,干么将不相关的人扯进来?” “我若是在你脸上留了一道疤痕,你还是不做盒子,倒让我的刀子蒙羞,不如换个人试试。”他看得出来她真的不怕,而身边的人比她还紧张,不如从她身边的人下手。 明明没胆子在她脸上划一刀,竟然还找借口好吧,他比她想象的有脑子,不过,她难道不懂得变通吗?趁机狠狠敲他一笔,这不是更解气吗? “刀子收起来,我做一个盒子给你,可是要一个时辰。” “一个时辰?” “不相信?你可以亲自在这儿监工。”苏以薇将桌上的字帖和纸张放置一旁,吩咐满儿取来一个木制盒子和她的工具箱。 伍丹阳认为她是在故意找麻烦,他喜动不喜静,别说一个时辰,就是一刻,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苦头,可是一看到她专注投入盒子上的作画,整个人渐渐沉静下来,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不觉也变得认真专注。 伍丹阳在外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霸王,三天两头不闹点事便觉得浑身不对劲,可是到了知府夫人柳氏面前,他马上变得乖巧温驯,教人忍不住怀疑两者是不是同一人,没法子,因为他娘比他还凶悍,不乖一点,只会被修理得更狠。 “你这个臭小子,一来到庆余就不见你的人,这段日子你是不是将整个庆余都闹了一遍?你打伤了多少人?你去了几家青楼?你掀了哪家酒楼的桌子?你偷翻了谁家的墙?你偷看了哪家千金更衣洗澡……” “娘!”伍丹阳出声打断,有些事他已经不做了,可是娘总要从头数落一遍,害他觉得自个儿还是十一、二岁,而不是十九了。 “叫娘也没用,你娘只要想到唯一的儿子净干些蠢事,就恨不得再给你一顿拳打脚踢。”见到儿子,伍夫人已经习惯开口就骂,谁教这个小子就是个让人不省心的,若是胸口那股因为他而生出来的郁闷没发出来,实在太憋屈了。 “娘别生气。”他连忙转身从岑叔手上接过巴结的礼物,讨好的放在娘亲手边的几案上。“娘看看这是什么。” 伍夫人漫不经心的垂下螓首,当目光一触及几案上的礼物,两眼瞬间一亮,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,笑得可开心了。“十面香!” 伍丹阳唇角一抽,没想到真如岑叔所言,这玩意儿最能讨娘的欢心。 然而伍夫人的欢喜一转眼就消失殆尽,她抬头看着儿子,眼神如鹰般锐利。“我听说这要一个月前订制,你可别告诉我,一来庆余,你就跑去订了。” 他神采飞扬的张大嘴巴,可是话一出口顿时缩成了小松鼠。“娘真清楚。” “你娘不出门也能知天下事,说吧,你是如何弄到手的?” “当然是花银子买来的,难道还能骗人的吗?” 伍夫人冷冷一笑。“是啊,你是花银子买来的,只是人家不卖,你就拿刀子押着人家卖,是吗?” 岑叔很想对着夫人竖起大拇指,夫人还真了解少爷,不过,夫人肯定想不到这次少爷会踢到铁板,若是夫人知晓,肯定拍手叫好。 说来岑叔是伍家的老人,本已是能当管事的人,偏生小主子是个惹祸精,小厮们看顾不住,伍夫人特指他盯着伍丹阳,是以虽说做的是小厮的活,但伍家上下都很敬重他。 “我可没有伤人。”伍丹阳相当机灵,不正面回答。 “你要真敢伤人,你就死定了!”伍夫人倒也了解儿子,虽然会打架闹事,会仗势欺压人,但是伤天害理的恶劣行径做不出来。 撇了撇嘴,他小声嘀咕,“我究竟是不是娘的亲生儿子,没见过老是喜欢对儿子叫骂的娘。” “我若是不狠狠的打,你的刀子岂不是不长眼睛?”若不是她抽打得够凶,这小子不会只是喝花酒,跟人家抢青楼的姑娘,还有跟着一群纨裤子弟斗鸡走狗、闹事,努力想证明自个儿的拳头比别人厉害。 伍丹阳识相的不敢再多说一句话,娘打起人真是够狠,即使他皮够厚,还是很疼,只好收敛一点,要不,万一被打趴躺在床上一个月,绝对会闷死他了。 伍夫人见他知道闭上嘴巴,终于满意的将他丢到一旁纳凉,赶紧摸着他进贡的礼物,细细欣赏盒面上山茶花的雍容华丽,接着打开盒子,取出一块酒酿雪梅糕慢慢品尝,最后化成一声赞叹,“真是好吃!” “有这么好吃吗?” 他不以为然,随手拿起一块,这一吃,眼睛都亮了,忍不住想再拿一块,可是手连糕饼的边儿都还没碰到,就被伍夫人直接打掉了。 “这不是要进贡给你娘的吗?” “娘真是小气,分一块给儿子又如何?” “你已经吃了一块了。” “娘出生将门,怎么如此小气?” 伍夫人转身拿起余嬷嬷手上的藤条,迅雷不及掩耳的往儿子手背抽去,伍丹阳叫了一声娘,往后一跳。 “不孝子,我竟然辛苦怀胎十月将你生下来!” 伍丹阳不敢反驳,老是惹爹娘生气,确实不孝,不过娘也太过分了,为何每次都备好藤条等着教训他? 岑叔忍不住腹诽,少爷不孝,还不是老爷、夫人宠出来的,虽然夫人也打得很凶。 伍夫人显然故意跟儿子过不去,当着儿子的面继续享用酒酿雪梅糕,当然,不忘发出满意的赞叹声,“真是好吃,就是京城也没有这么好吃的糕点!” 伍丹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,不断咽口水,不甘心的故意讽笑道:“娘真好笑,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回京城了,怎知京城没有这么好吃的糕点?” “我说没有就没有。” 岑叔无声的叹了一口气,夫人的口气多像少爷,不对,正确来说,少爷将夫人的霸气学得分毫不差。 “庆余这么大,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其它更好吃的糕饼铺子……哎呀!我真胡涂,再走一趟十面香不就吃得到了吗?”伍丹阳终于反应过来,转身就要出门。 “你给我回来!”伍夫人一把将他拽住。“你当你娘傻了,看不懂你在玩什么把戏吗?又想趁机溜出去,是吗?” “不是,我只是去一趟十面香。” 冷哼一声,伍夫人一副你以为我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瞅着他。“来到庆余有一个月了,你娘又不是整日在屋里绣花,难道会不知道十面香过了午时就买不到吗?” “我叫她做,她还能不做给我吗?”他回得理直气壮。 伍夫人恶狠狠的一瞪。“你再不知道收敛,我就打得你在床上躺一个月。” 伍丹阳微微缩了一下脖子。“我又不是吃霸王餐,不给银子。” “若是我,我宁可不赚你的银子。” “那个丫头又不是娘。”如果他捧着一大箱黄金去买,她肯定不卖,但要是他拿她身边的人要挟,她一定马上答应,老实说,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像她那样的人,对于旁人这般重视。 “那个丫头?” 岑叔主动开口解释,“十面香的东家是一个十四、五岁的姑娘。” “真是了不起……”然而当她再看向宝贝儿子,不禁蔫了,这会不会差太多了?真是教人伤心,她摆了摆手。“今日不准再出门了,让岑叔给你念一段书,再去练武场。” 伍丹阳乐得应声出去,娘比起爹可爱多了,知道他没有读书的本事,索性让岑叔用念的将书中的知识塞给他,不过最令他感动的是,当他告诉娘不想读书,他要习武,虽然娘没有同意他不读书,却立刻给他请了最好的武师,且无论他们搬到了什么地方,一定在府里给他弄一个练武场。 第一章 奥客上门(2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4396 远远看见马背上的小霸王……不对,小姐说是流氓,满儿就冲啊,以逃命的速度回到十面香,喘着气向苏以薇报告,“小姐,那个小霸王又来了。” 苏以薇咬牙切齿的放下手中的毛笔,这个家伙一定是故意的,每每刻意挑糕点快卖完的时候出现,若是没了,就命她现做给他,不做,他的刀子就亮出来,不用对准她的脖子,满儿已经吓得两脚发软了,她能不做吗?这个家伙是百分之百的流氓!好吧,这个流氓好歹不是万恶不赦,他会付钱,不会白吃白拿,不过,他还是很讨人厌! 苏以薇站起身走出去,正好跟冲进来的伍丹阳撞个正着,吃痛的叫了一声,她自然的往后一弹,眼看就要屁股落地,他伸手一捞,她转而落在他怀里。她怔愣的望着他,完全没想到他不是由着她狼狈跌坐地上,而是好心拉她一把。 伍丹阳也怔住了,她真的很娇小,看起来如此柔弱,可是乌亮的眼眸坚定飞扬,比天上的朝阳还灿烂艳丽。 “小姐,你还好吗?”满儿担心的问,这才让抱在一起的两人回过神,赶紧分开。 清了清嗓子,苏以薇努力当个称职的生意人,不显露太多个人的情绪。“真是对不住了,今日生意好得很,你来得太迟了,这会儿没东西卖给你了。” “你去做不就有了吗?” “真是抱歉,馅料都没了,没办法做糕点。” “这么大一间铺子,少说也要备上一个月的馅料,怎么可能没有了?” “每日的馅料都有固定的量,今日做给你,明日就少了。”苏以薇的舌头差点儿打结了,她本以为他是什么都不懂的纨裤子弟。 “明日少了,就挪用后日的馅料,后日少了,再挪用大后日的馅料,若是大后日少了,记得进货的时候多进一点馅料。” 若不是他们如今是敌对的立场,苏以薇一定会给他拍拍手,反应很快嘛,已经将她的后路都堵住了。“这样很麻烦。” 伍丹阳脸色变了。 略一顿,苏以薇不慌不忙续道:“我喜欢每个月更换糕点口味,需用的馅料必须一个月前就备下,换言之,相隔一个月进的馅料很可能不一样。最近为了你,我已经不知道挪用了多少后面的馅料,只怕这个月会有一日没东西可卖了。” 他被她这么一串话绕得头都晕了,不过,他的脑子倒是很清楚一件事。“无论如何,厨房总会有馅料,不是吗?” 好吧,她承认自个儿太自以为是,错看了对手,其实他的脑子不是装稻草。 “厨房当然备了有别于日常使用的馅料,不过,就是贵了一点。” 岑叔向来当自个儿不存在的立在伍丹阳斜后方,这会儿忍不住定睛看向苏以薇。这个丫头比他想象的聪明,没办法跟少爷对着干,就换个更聪明的方式修理少爷,这种方式用得实在太好了,少爷对银子完全没有概念。 果然,伍丹阳很爽快的道:“没关系。” 苏以薇欢喜的唇角上扬,早知道从对方的口袋挖银子这么简单,何必对着干?没关系,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,以后她就知道不是只有对讲道理的人用脑子,面对蛮横不讲理的人更要用脑子。 伍丹阳瞬间看傻了,这个丫头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。 “我去忙了,你等着吧。”她全身的干劲都来了,赚钱是人生一大乐事,尤其是赚凯子的钱,哈哈哈! 他也不知怎地,脚步很自然的要跟上她。 满儿见状,慌张的上前挡住,声音颤抖的道:“伍公子,待在这儿很闷,还是请你半个时辰后再过来。” “我在这儿等。”伍丹阳自行坐到桌子后方的椅子,目光正好落在字帖和宣纸上头,他记得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,桌上也是如此。“这字,是苏姑娘写的吗?” 满儿往旁边一站,拉开他们的距离,点了点头。“小姐每日都要练字。” 岑叔好奇的靠过来一看,赞道:“苏姑娘这一手行书真是漂亮。” 满儿骄傲的扬起下巴。“这是当然,小姐最厉害了。” “这是……”伍丹阳询问的目光看向岑叔。 “这是王羲之的《快雪时晴帖》。”岑叔对苏以薇更佩服了,不但是个聪明的,还是个有学识的,真看不出是一个无父无母,只有一个哥哥在高老秀才的学堂读书的姑娘。 虽然不爱读书,伍丹阳却也在岑叔用心的调教下懂书懂画懂字,看着字帖的眼神不禁多了一种敬意。岑叔也逼着他练过王羲之的《快雪时晴帖》,可是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记住,而这个丫头竟然……某人的目光太刺眼了,让他赶紧故作冷酷的收回视线。 满儿歪着脑袋瓜打量着伍丹阳,心想着他是不是看不懂? “你看什么?”这颗圆嘟嘟像包子的丫头刚刚不是还怕他怕得要死吗? “没有。”满儿不自觉又往后退了好几步。 “我进去瞧瞧。”伍丹阳起身转向厨房的方向。 “等等……我只是想告诉伍公子,小姐不喜欢人家在旁边吵她。”满儿的声音最后几乎含在嘴里,虽然伍公子至今没有伤她们一根寒毛,可是他一个眼神杀过来,就让人恨不得缩得不见踪影。 “本公子是那种多嘴的人吗?”伍丹阳不自觉放慢脚步,来到厨房的门口,看着厨房里面正在做糕点的身影,只觉得她专注的眼神说不出的动人,更感觉四周都因为她沉静下来,以致于张婶和陈闵兄弟问他是谁,他都没听见。 终于忙完了,苏以薇伸了一个懒腰,脸上满是笑容,一想到五文钱可以变成二两银子,她岂能不开心呢?不过,她显然忘了乐极很容易生悲,转个身,竟看见那位凯子就站在厨房门口,惊吓得瞬间嘴巴大张,都可以塞进一颗鸡蛋了。 原来她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,这意外的发现让他觉得很愉快。“好了吗?” 回过神来,苏以薇先缓了一口气,这才道:“好了,请伍公子去前面候着。” 伍丹阳的心情实在太好了,没有异议的马上转身去外面等候,可是当苏以薇将糕点递给他,索价二两银子时,他的笑容顿时冻僵。 “这要二两银子?”他没有金钱概念,但并非不知米价,岑叔时时在耳边提醒,别说庆余的物价,就是整个大周的物价他都很清楚。 “方才我就提醒过你馅料的食材很贵,你也说没关系啊。”她回得理直气壮。 伍丹阳张口结舌,没错,他确实说没关系。 “伍公子舍不得银子就算了,我也不是非卖伍公子不可。” “我没说不买。”伍丹阳转头看着岑叔。 岑叔的脸色难看到极点,但仍是掏出银子付了。 “伍公子若舍不得银子,下次记得请早。”接过银子后,苏以薇又道,口气带着挑衅。 “笑话,我岂是那种舍不得银子的人?” 为了证明自个儿不是那种小鼻子小眼睛的人,隔日,伍丹阳依旧故我的挑在此时过来,苏以薇虽然恨不得借着馅料昂贵为由狠狠敲他一笔,但也不敢常常如此,只是偶一为之。 几次之后,两人自然混熟了,可是,苏以薇还是不喜欢他,没办法,一开始他就被她归类为流氓,而她不过是个平凡的小人物,没有宽阔的胸襟,难以用公平的眼光看待像他这种会欺压良善之人。 每个月,苏以薇总会挑出一日带着满儿、李毅和陈闵兄弟去庆余城外的乞丐庄。 乞丐庄,顾名思义,是乞丐聚集的庄子,不过,这已是两年前的模样。自从苏以薇遇见扒她荷包的李毅,认识生活在此的乞丐,便帮助他们养鸡养鸭、种植蔬果,教导他们上山采药材,后来还挑选了李毅和陈闵兄弟跟着她开了十面香,从此脱离那种没有盼望的日子,甚至还有余力收留遭遇洪水淹没家乡而流离至此的灾民。这儿的人早已不再四处行乞,但是依然将此地取名乞丐庄,无非要自己记住过去的苦日子,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。 马车一停,几个人跳下马车,乞丐庄大大小小就很有默契的涌上前,将马车里的米和棉布搬进院里。 “小姐,怎么又送东西来了呢?” 开口的是陈婆婆,她是乞丐庄的所有人,儿子、媳妇染上疫病早早死了,刚开始陈婆婆也凭着一技之长做绣活养育两个孙儿,可是没几年眼睛熬坏了,最后只能典当家里值钱的东西换银子,不过,坐吃山空,不到十岁的陈闵、陈新两兄弟只好四处行乞求温饱,也因此认识同样行乞无家可归的孩子,陈婆婆心疼这些孩子,便让孩子们都住到这儿,这儿就从三个人变成一个大家庭。 “这是贵客买糕点多给的银子,你们也该做新衣服了。”虽然她想方设法为他们开源,不过一大家子的人,大部分都是孩子,吃饭的比做工的多,日子当然辛苦。 满儿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,免得控制不住笑出声,什么贵客买糕点多给银子,根本是小姐将伍公子当成冤大头敲诈。 苏以薇悄悄瞪了她一眼,满儿赶紧转身背对着她。 “少爷不是明年要上京赴考,小姐应该帮少爷多存一点盘缠。” “婆婆放心,我每个月都会帮哥哥存银子,哥哥也卖字画,帮人写诉状,上京的盘缠早就备下了。”不管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,没有钱绝对寸步难行,况且京城食宿很贵,她可是有先见之明的穿越人士,岂能不早早开始计划? “我听说小姐明年就要成亲了,小姐也应该为自个儿存点嫁妆。” “我有十面香,偶尔还帮胭脂铺子画点东西,够了够了。”若不是资金不足,十面香绝对不只是如今的规模,她有信心,两年之内定能将十面香扩大一倍,届时,还用得着担心她没银子傍身吗? “小姐的恩情,我们这辈子只怕还不了了。”说着,陈婆婆已经热泪盈眶。 “你们好好活着,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。”经历过一次生死,她真的觉得活着就是一种恩典,活着,可以做很多事,死了,什么也没有了。 “小姐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,尽管开口。”陈婆婆的话立马引来孩子们附和。 “我很有力气,可以帮小姐搬东西。” “我声音最好听了,可以帮小姐卖糕点。” “我可以跟陈大哥、陈二哥一样,帮小姐做糕点。” “我可以帮忙扫地。” “好好好,你们都很棒,等过两年我在城东开一间更大的糕点铺子,就需要你们帮忙,不过,你们得先好好习字识字,每回我教你们的字,你们都要记住。”至今她尚未发挥出所有做糕点的功夫,一来,十面香偏于城西,属于平民百姓区,许多权贵不愿意来这儿,她做出来的糕点就不能走太高档的路线;二来,十面香规模不大,她的本事若真的搬出来,感觉有那么一点大材小用,还不如待自个儿存够本钱,在城东买下一间铺子,再来好好发挥。 孩子们大声的应了一声“是”,陈婆婆感动得无法言语,这哪是他们在帮小姐,根本是小姐在帮他们。 小姐坚持每个孩子都要识字,不是为了做学问,是哪日做买卖要签字画押,不至于傻傻被骗了。 第一章 奥客上门(3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3913 “好啦,你们都去坐好,今日教你们二十个字,写上二十遍,陈闵、陈新为你们做好的糕点就出炉了。”苏以薇指示一落下,孩子们立刻冲进一间作为教室的屋子。 就在此时,外面传来一阵闹烘烘的响声,一家之主的陈婆婆一马当先走出去,苏以薇紧跟在后。 见到胡麻子全身是伤,陈婆婆气得发抖。“胡麻子,是不是跑去跟人家打架?” “我没有!”胡麻子大声反驳。 他是乞丐庄脾气最糟糕的人,又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,难免容易惹到人,往往一言不合就与人家打起来。不过,自从发现他对药材有灵敏的辨识能力,他倒也很少全身是伤的回来。 “这是谁干的?”苏以薇冷静的问。 “小姐,今日我上山采药,挖到了灵芝,拿去医馆卖了好多银子,心想,好久没有喝一杯了,想去酒楼打一壶酒,没想到正好跟几个从酒楼出来的官家子弟撞在一起,手上的银子掉了,他们见到了,竟然说我偷他们的银子。无论我如何解释,他们都不相信,硬是将我的银子抢了,还痛打我一顿。”小姐总是告诫他们行事不可张扬,穷人最怕遇到有权有势的人,那是有满腹冤屈也无法申诉,可是直到今日,胡麻子方知其中的滋味。 苏以薇真是气炸了,这不是公然抢劫吗?“知道是哪几个官家子弟吗?我们去衙门告状。” “小姐算了,人家靠的是庆余最大的官,我们得罪不起。” “庆余最大的官……伍知府?”苏以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。 他点了点头。“听对方的意思,应该是伍知府的儿子。” “伍公子看起来不像这么坏的人啊。”虽然面对伍丹阳的时候,满儿就忍不住双脚打颤,可是很奇怪,有过接触后,她又觉得伍公子不是那么坏的人,至少给银子给得很干脆,看小姐的眼神很柔和……想到这儿,满儿不自觉看向小姐,就见她不悦的紧皱着眉,不由得担心起来,小姐会不会因此与伍公子全面开战?每次伍公子来十面香,她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,就怕小姐管不住嘴巴与伍公子唇枪舌战,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,小姐对伍公子的不满很可能控制不了。 “我看他啊,真是无药可救了!”虽然领教过他的蛮横不讲理,但是依然认为传言太过了,这会儿才知道传言并不夸张,竟然公然抢穷人的银子?!原本还觉得敲诈他怪心虚的,如今再也不用过意不去了,以后能敲诈绝对不会手软。 “这会不会有哪儿弄错了?”满儿觉得她们应该对大财主好一点。 “这种事怎么可能弄错?难道人家会假借他的名义打人吗?” “这个……小姐曾经说过,眼见为凭,胡麻子只是因为对方说的话,认定对方是伍公子。” “你不要因为他喜欢上十面香当散财童子,就为他说话。若是行得正,仗势欺人的恶名就绝对不会找上他。”苏以薇摆了摆手,不想浪费口舌在一个讨人厌的人身上,接着示意众人将胡麻子送进去上药,并嘱咐众人以后不要独自进城,而她先去帮孩子们上课,至于伍丹阳,她绝对不会对他手软。 苏以薇对伍丹阳的印象实在太差了,她打定主意将他列为拒绝往来户,除了藉着卖糕点敲诈他,她不会跟他有其他往来牵扯,所以,当他像孩子似的提着食盒来找她,献宝似的将食盒递给她,她顿时傻了。 “我没骗你,这个真的好吃,我家厨子最拿手的糕点,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。”伍丹阳笑得很灿烂,刚硬的五官变得很柔和。 若是他们初相遇时,他就用这张笑脸面对她,她绝对不会讨厌他。“你……怎么会想到拿来给我吃?” “你不是说最大的乐趣是做出各式美味糕点,且尝遍其他师傅做的糕点吗?!” 苏以薇又是一怔,没错,他问她为何做糕点,她如此回应他,却不曾想过他会记在心上,这种感觉很奇怪,她漠视他,他却将她的话放在心上,他们对彼此的不公平对待,让她生出一股愧疚感。 “你赶紧尝尝看。” 她不自在的垂下螓首,伸手取出一块糕点放进口中,浓郁的栗子香味在嘴里散开,甜而不腻,糕点绵软细致。 “味道如何?”伍丹阳充满期待的问。 “很好吃。” 他欢喜的咧嘴大笑。“我就知道你会喜欢。” 略微一顿,苏以薇清了清嗓子道:“伍公子费心了。” “我很想谢谢你。” 唇角抽动了一下,她怎么有一种被雷劈到的感觉?“为何谢我?” “你总是特地为我做糕点。” 真是令人汗颜……苏以薇强忍着别扭,很实在的说:“我是做生意的。” “你可以坚持不做我的生意。” 若不是他凶悍的亮刀子,她根本不想做他的生意,好吗?可是她不忍心实话实说,扫了他的兴,只能嘿嘿傻笑。 “张嬷嬷还有几道拿手的糕点很好吃,下次再带来给你吃。” “这怎么好意思,不用麻烦了。”这个家伙干么对她那么好?说起来,她从来没有给他好脸色,摆明对他不悦,他怎么还会觉得她很好?这会让她觉得很心虚,虽然她不认为自个儿藉敲诈惩罚他的恶行有何不对。 “不过是几块糕点,若是你觉得过意不去,以后做更好吃更特别的糕点卖我。” 她突然有一种被愧疚感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,若知道她所做只是敲诈他的假象,他会不会恨死她了? 可是,她并没有私吞敲诈来的银子,银子全用于做善事。 “你身子不适吗?你的脸色很不好。”伍丹阳伸出手,可是显然意识到男女有别,半途又将手缩了回来。 “我……最近比较累。” “累了就别再练字了,没见过比你更勤于练字的姑娘。”害他面对她的时候,总觉得自个儿很没出息,想要争气,又无能为力。 “这已经习惯了。”虽然生活在这个时代十几年了,也接受周遭多数是文盲,甚至只求今生平凡的相夫教子,最奢侈的就是有个十面香傍身,可是骨子里,她无法认同女人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观念,她害怕被无知淹没,害怕成为随流言摆布的市井小民,所以每日勤于练字,好像如此,过去那个懂得独立思考的自已,便能存于如今的躯体里。 “我懂。”生了病,他也坚持进练武场待上一、两个时辰,这不正是习惯吗?习惯,不过是想证明自已。 苏以薇觉得自个儿又傻了,她本看不起这个家伙,先入为主的认定他们是不同层次的人,但可笑的是,方才他说懂她,她相信了。 “你练字,我不打扰了。”伍丹阳没再纠缠的转身走人。 许久,苏以薇只能失神的目送伍丹阳远去的身影,为何会有一种酸酸的感觉?他明明是流氓,这一刻却觉得他比她还真诚。 “伍公子对小姐真好。”满儿小小声的说。 她懊恼的一瞪。“送糕点给我吃就是好吗?” 满儿摸摸鼻子转过身,小姐今日心情不太好,还是少惹为妙。 苏以薇郁闷的咬着下唇,满儿只是说出想法,她何必迁怒呢?伍丹阳只是做了一件令她感动的事,不能因此就将他平日的恶行恶状一笔勾消。 伍丹阳离开十面香,将坐骑交给小厮邵明,漫步前行。 岑叔微微挑起眉,牵着另一匹马儿跟在后面,半晌,忍不住道:“苏姑娘并不是真心待少爷。”见主子没有回应,仿佛没听见似的,他只好再接再厉,要让主子面对现实。 “我怀疑苏姑娘藉机敲诈少爷。”不是怀疑,而是确定,可是他了解主子性子执拗,主子当苏姑娘是好人,苏姑娘做什么事都可以被理解。 “那又如何?” 岑叔怔住了,少爷看似粗鲁蛮横,其实很敏锐,苏姑娘待他是否真心,他岂会感觉不出来呢?他不是不懂,只是不在意。 “岑叔,每次吃苏姑娘做的糕点,我就会想到她在厨房做糕点的样子,那么专注认真,好像她做的事关乎生死,连带她做出来的糕点也特别美味好吃。无论如何,她用心做了,就算是迫于无奈,那又如何?” 岑叔的眼神一沉,有种不祥的感觉,少爷好像对苏姑娘很上心,少爷能够对一个姑娘上心,这原是好事,无论老爷、夫人,还是他们这些奴才都会开心,可是,就他查探所知,苏姑娘出身不好,要不,也不会抛头露面开铺子。 这样的姑娘就是嫁给知府大人的庶子也不行,更别说是嫡子,最多只能当妾,可少爷对一个人好时,是绝不可能委屈这个人,而苏姑娘只怕也不是那种愿意委屈自个儿的人……岑叔摇了摇头,好像想太多了,少爷也不是第一次对一个姑娘上心。 以前少爷对表小姐也很上心,可是有一回,表小姐因为少爷的蟋繂吓哭了,一把鼻涕一把眼泪,丑得少爷作了一个晚上的恶梦,从此听到表小姐的名字就变脸皱眉。 “岑叔不是告诉过我,见字如见人吗?我看得出来苏姑娘是心地纯良的好姑娘。”她明明不喜欢他,可是面对自个儿该做的事一点也不马虎,由此可知,她的心思是多么纯正。 岑叔无法反驳,为了逼少爷练字,他不断告诉少爷见字如见人,想想少爷的字虽然歪七扭八,却也可见一股霸气,还真如同他的人。 “苏姑娘无父无母,却能独当一面,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姑娘。”伍丹阳心知岑叔的想法,他就是不学无术,总是官家子弟,还是出生在伍家这样的百年书香世家,百年来,伍家出了三十个进士,状元榜眼探花皆有,还有人入内阁,这岂是苏姑娘这样的孤女高攀得起?“是,我记住了。”算了,何必想那么多呢?虽然苏姑娘姿色娇柔,有一股独特的气质,可是青楼那些花魁一个比一个容貌艳丽、手段了得,也没见过哪个有本事勾住少爷,相信少爷对苏姑娘的心思应该很快就会过去了。 第二章 当是朋友(1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6778 伍丹阳不喜欢文字,因为这些犹如一团线组合而成的东西不认识他,为此,他曾经被潮笑、被歧视,甚至为此走上习武之路。 不过,今日他却提笔练字,练的还是王羲之的《快雪时晴帖》,而这是他爹临摹的版本,对他来说,又比苏以薇临摹的版本更容易明白……好吧,基本上对他而言仍与天书无异,差别在于老爹的版本至少还可以让他知道如何下笔。 岑叔看得忍不住皱眉,照理说他应该很感动,毕竟少爷很少拿笔,今日会主动提笔练字,多么难得,可是,为何是王羲之的《快雪时晴帖》?而且他真的很想叫少爷不要练了,少爷的字真是丑得见不得人。 “少爷不妨挑几个字练练,要不,少爷练到天黑了,只怕也记不住。” 伍丹阳自认为很有气魄,可是说到这玩意儿,脱口而出的声音就是很没有气势。“岑叔不是常常告诉我,有志者事竟成吗?” “是,有志者事竟成也,只是少爷,孟子亦曰:‘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,一日暴之,十日寒之,未有能生者也。’”岑叔太了解他了,今日辛苦练上一个时辰,明日就会嚷着手指好像坏掉了,偏偏少爷练弓箭练到手指都僵了,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,有没有兴趣,差别真的很大。 “这一次我会坚持到底,直到将字练好。” 略一顿,岑叔很好心的提醒道:“这是非常艰难的。” 伍丹阳不满的挑起眉。“岑叔就是瞧不起我。” “不敢,只是少爷向来无心在此。” 伍丹阳还真反驳不了,一日弓箭不离手,他不累,可是执笔半个时辰,他就觉得自个儿如同笼中鸟,不行,这一次他要坚持住,他想知道练字何以成为她的习惯。 “天下红雨了,我的宝贝儿子竟然在练字!” 伍夫人爽朗的声音来得太突然了,伍丹阳刚刚生出来的斗志瞬间软了下来,手一歪,苦苦熬了一个时辰的字就毁了,虽然他原来的字也很惨,但好歹看得出来是字。 “娘,难得我想练字,你为何要跑来这儿捣蛋?”伍丹阳气得咬牙切齿。 伍夫人好无辜。“我听说你今日早早就回来了,担心你病了,就过来瞧瞧,没想到你竟在书房练字,你不知道娘有多感动啊。” 感动?娘明明满脸狐疑,恨不得从他脸上探出什么蛛丝马迹。 伍夫人不只是怀疑,还好奇不已,事出反常必有妖,也不知这小子玩什么把戏。 “娘不是老叫我多读点书,每日练字一个时辰吗?!” 伍夫人冷笑。“你何时将你娘的话放在心上?” 伍丹阳清了清嗓子,昧着真心道:“岑叔说,即使大字不识几个,若能写出一手好字,好歹能够遮掩几分。” 岑叔真觉得自个儿应该感动落泪,原来少爷将他的话听进去了,可是一想到许久以前的进言何以如今方起作用,他只觉得忧心忡忡。 原来是想遮掩大字不认得几个啊,这意谓什么?伍夫人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。“你何时开始在意起这种事了?” 伍丹阳张着嘴,半晌还是挤不出话来,索性任性的甩笔道:“既然娘不希望我在意这种事,我不练了。” 这可不行!伍夫人赶紧拿起毛笔塞回他手里,完全不知道自个儿被转移注意力了。 “娘并无此意,你要想写出一手好字,这当然是好事,只是,没想到你会在意别人知道你大字不识几个。” “娘和岑叔终日在耳边唠叨,不想在意也不行。”伍丹阳的脸皮真的不是普通的厚,理直气壮得教人瞧不出他有丝毫心虚。 “是吗?” 伍丹阳恼怒了。“娘究竟要不要儿子练字?” “你练,娘不会打扰你了。” 伍丹阳很有架势的再度酿墨落笔,可是旁人的目光太过火热,他勉强写了一个字就写不下去了,不由得满眼怒意的瞪着满面欢喜的娘亲。“娘要在这儿看我练字吗?” “难得可以看见儿子练字。”言下之意,她可不想错过如此了不起的一刻。 “娘在这儿,我没法好好练字。” “为何?” 伍丹阳当然不能承认,因为字太丑了,觉得难为情,这会让娘以为他发烧,脑子烧坏了。这种感觉他以前从来不曾有过,他总认为字丑又如何?他的拳头在大周只怕没几个人应付得来,师傅还夸他是练武奇才,身子高壮结实,却灵巧敏捷。 “一旁有人,我无法专心。”谁都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没出息的样子。 伍夫人觉得很委屈,撇了撇嘴。“岑叔在这儿,怎么没听你抱怨?” “岑叔不同。” 虽然明白岑叔就如同儿子的奶娘,伍夫人还是忍不住心里泛酸。“娘知道,娘比不上岑叔。” 岑叔闻言冷汗直流,张着嘴巴想要辩解,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。虽说他的妻子才是少爷的奶娘,可是少爷五岁,他就跟在少爷身边,夫人有此安排,是看上他读了几年的书,若非考运不好,绝对不输给秀才。总之,长期下来,比起妻子跟少爷,他反倒与少爷的关系更为亲密,这也难怪,毕竟妻子还要照顾儿子,后来又跟着儿子照顾夫人的铺子,自然比不上他与少爷相处的时日。 怔愣了下,伍丹阳呐呐的道:“我的字再难以入眼,岑叔也不敢说什么,可是娘就不一样了,娘会一直唠叨,我可受不了。” 好吧,这倒是实话。“我是你娘,唠叨你几句也不行吗?!” “练字需要安静,有人在一旁唠叨,还如何练字?” “好好好,我不在这儿吵你,我走就是了。”伍夫人说到做到,爽快转身走人。 这会儿又可以好好练字了,可是不到一刻钟,伍丹阳就发现一件事——“为何一点长进都没有?还是看不懂我究竟写了什么。” 岑叔倒是觉得他进步很多了,至少少爷看得出来自个儿一点长进也没有。 “少爷,一口吃不成胖子,何况字要写得好,更是要费上时日练习领悟。”他真的很想叫少爷放弃了,若只是为了遮掩大字不识几个,这是白费力气,又何苦呢? “岑叔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够坚持下去?” 岑叔识趣的略过这个问题。 伍丹阳抬起下巴,很有魄力的下定决心。“以后我每日都要练上一个时辰,若有一日做不到,隔日就不准踏进十面香。” 岑叔对少爷展现的雄心壮志毫无欢喜,只觉得更愁了。少爷竟然拿他能否去十面香立誓,可以想见苏姑娘对他的影响力有多大,唉,这真是不妙! 苏以薇最欢喜的日子就是庆余城官家权贵开始广发帖子邀人赏花,因为十面香的单子接到手软,银子滚滚而来,可是相对的,她也忙到焦头烂额,这些特制的盒子说起来可以当成匣子,每一年都要换上新的图样,要不然人家何必花那么多银子来买?然而每一笔每一画皆出自她的手,真的很累人。 若是十面香的生意够大,她就可以只负责设计图样,另请画工绘制,只不过要等到那一日,只怕要再盼上好几年。 手边的工作一完成,苏以薇立刻不顾形象的往桌上一趴,还好是在自个儿的房间,没人瞧见,要不,谁见了都要瞠目结舌。 这真是一个很拘束的时代,伸一个懒腰都会让人以为她做了什么丢脸的事。 “薇儿……” 丁娇娇的声音刚刚传进来,紧接着便是砰一声,房门被打开了,苏以薇瞬间坐起身子,干娘总是盼着她能像大家闺秀端庄贤淑,没办法,谁教她太聪明了,只是跟着哥哥读了几年书,她就什么道理都懂,还自个儿摸索学丹青,又靠糕点赚银子,让干娘对她的期盼大。说来她真的是骗很大,实在令人难为情。 丁娇娇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,张着嘴巴,却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。 “干娘怎么了?” “那个……你干爹……”丁娇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。 这可吓坏苏以薇,她整个人跳了起来,连忙走上前去,轻抚着干娘的背,安抚道:“干娘别急,有话慢慢说,干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?” 丁娇娇用力点点头,缓了一口气,将事情道来。“你干爹好心救了一个姑娘,还给人家送米粮,没想到人家有夫君,硬赖他拐骗,要抓他去官府。” 苏以薇闻言皱眉,这很明显是仙人跳嘛!“干爹为何救那位姑娘?” “你干爹见她被几个小混混调戏,便出面相助,那几个小混混质问你干爹凭什么插手管闲事,那个姑娘谎称你干爹是她夫君,你干爹当下不好说什么,就认了。” 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听过不少不公不义的事,但她第一次想破口大骂,真是可恶,那几个小混混显然与对方串通好了,说不定,他们根本是同伙的诈骗集团,专挑憨憨傻傻的肥羊下手……不对啊,干爹一看就知道是个瘦弱没肉可以吃的羊,为何会挑上干爹?苏以薇若有所思的挑起眉。“对方想要什么?” “对方要你干爹拿出两百两银子摆平此事,否则就要告官,可是你干爹又没有这么多银子,对方便说要你干爹拿房子相抵。” 苏以薇顿时一悟,原来对方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干爹的房子,只是装模作样绕上一圈,免得教人一眼看出他们的企图。 “这事如何是好?房子可是郭家祖产。” 一时没有头绪,苏以薇只能安慰道:“干娘别急,想告官,他们未必会赢。” “你不知道,隔壁的王嫂子说了,那些恶人与官府勾结,一旦闹上官府,我们不但要赔房子,还是挨一顿板子。” 这会儿苏以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即使民主社会法律比较健全,黑道与白道互相勾结也时有所闻,何况是这样的时代,权力和拳头往往代表了法律。 丁娇娇绝望的眼泪又落个不停,忍不住自语自语的骂道:“我早就告诉过他了,教他别多管闲事,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,他就是不相信,这会儿真的惹祸上身了……这个傻子,什么都听我的,为何独独这事与我过不去?” 苏以薇从来不反对帮助人,今日帮助人,难保明日不是别人对自己伸出援手,只是帮助别人也要用脑子,不经过算计就跳进去,这就是多管闲事,而干爹正是这样的烂好人,也难怪这几年面店生意越来越好,他依然未攒下一丁半点的家底。 “薇儿,郭家的祖产给了他们,我们将来如何面对郭家的祖宗?” 苏以薇咬着下唇,努力从混乱的脑子挖出好主意,不过什么也搜不到,倒是让她记起聪明绝顶的哥哥。“哥哥一定有法子。” 丁娇娇两眼顿时一亮。“对哦,我怎么忘了墨儿?” “干娘先回去,待哥哥从学堂回来,我们再去找干娘。” 开了十面香后,他们兄妹就从郭家搬进十面香后面两排厢房,再加上张婶母女、李毅和陈闺兄弟,以及哥哥的小厮李鸣,倒成一大家子的人。 “我在这儿等墨儿。”这会儿丁娇娇有如被油煎着,怎可能平静的回去等候? 苏以薇也不勉强,搀扶丁娇娇在椅子坐下,泡茶拿点心,陪着聊是非,免得丁娇娇绷紧神经直盯着外面,搞得她也坐立难安,还好不久苏以墨就回来了。 “哥哥,干爹出事了。”苏以薇俐落的将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,见苏以墨听完事情始末,神情很严肃,可是不见紧张,显然此事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,她感觉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了。 “哥哥有什么好主意?” “干爹并非被人捉奸,当场没有扭送官府,事后想再告官,很难告得成。” 苏以薇闻言,这才露出笑意。“没错,我怎么没想到呢?” 苏以墨的神情未见缓和,还是如临大敌。“干娘,对方是不是要求干爹签下借据之类的文书?” 丁娇娇一怔,点了点头。“他们要求你干爹在借据盖了手印才放人。” 苏以薇的心情瞬间又从云端跌落谷底,原来对方胆敢告官,不是因为与官府勾结,而是他们手上握有干爹的借据。 “此事如今已经不是干爹拐骗人家的妻子,而是干爹欠了人家银子。” 丁娇娇整个人傻了。 是啊,这些恶人真的坏透了,先用莫须有的罪名套住人,接着利用人家害怕又不识字,逼着人家签下借据。苏以薇愤愤的道:“哥哥,难道一点法子都没有吗?” 略一思忖,苏以墨问:“你认识高官权贵吗?” 苏以薇忍不住翻白眼,若是认识高官权贵,人家会欺负到头上吗? “若有高官权贵当靠山,至少可以找人证明干爹与对方没有往来,不可能向对方借银子。官府皆有这些鸡鸣狗盗之辈的名册,如此一来,便能坐实干爹为人陷害。” 这个道理她懂,说白了,只要后台够硬,就可以找到证明自己清白的证人。 丁娇娇身子一软,还好苏以墨及时伸手抓住,免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。 “真的没有法子了吗?”苏以薇实在不忍,干爹、干娘膝下无子,唯一有的不过是一间避风遮雨的房子。 “最重要的是借据,难道你能够将借据偷出来吗?” 没错,根本的问题在借据。苏以薇眼珠子贼溜溜的一转。“干娘,对方是不是给干爹一段时间还银子?” 丁娇娇无力的点点头。“一个月。” “一个月……他们倒是懂得不要做得太难看了。” 苏以墨单看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。“你可不要乱来,对方敢如此蛮横的设计干爹,在庆余想必是连官府都不愿意招惹的恶徒。” “我知道啦。”她知道鸡蛋不可以碰石头,可是教她坐以待毙,又不服气。 “干娘可以试着与对方砍价,若是只要五十两,我们倒是可以筹到。” 丁娇娇打起精神道:“我试试看。” 苏以薇连爬树都不行,更不可能有当宵小的身手,幸好在乞丐庄不难找到能翻墙偷进人家府里的高手,不过,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——刚刚翻墙进去就被人家发现了,这响亮的一声“小偷”,吓得躲在外面的她和满儿胆颤心惊,若非不能没义气的丢下伙伴逃走,她们根本没有勇气站在原地等着秦六翻墙而出。短短的一瞬好像一个时辰,当苏以薇怀疑秦六被逮住了,就见到秦六从墙上跳了下来。 “满儿,秦六交给你,你们先走,往那边跑。”苏以薇推了不放心的满儿一把,喊着——“别罗唆,快走”,接着自个儿往另外一边跑,当然,她刻意等了一下追出来的护院,将人吸引过来。 穿越来此,苏以薇最大的成就是手脚变灵活了,困苦的生活增加四肢劳动力,体能和灵活度当然与过去的娇生惯养差很大。 “站住!” 这句话真的很蠢,难道她是笨蛋吗?即使跑不过人家,也不可能傻乎乎站在原地等着人家来抓吧,才这么想着,她马上就发现她跑不动了,完了,若是落在对方上手,她很可能被打得皮开肉绽,老天爷不会对善良的小老百姓如此残忍吧,不能让她变成赛跑健将,至少派个援兵给她,在她遐思之际,追兵已抓住她的手,她顿时觉得天崩地裂,幸好突然有人撞过来,对方不得不松开手,她忍不住庆幸的想,真是太好了,她得救了,可是转眼之间,她被某人拽住了,还用力扯进一条暗巷。 她正想扯开嗓门喊叫,嘴巴就被人家捂住了,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“嘘,不要说话。” 虽然她的脑子仍旧一片混乱,但莫名的安全感让几乎要蹦出胸口的心脏又安分的回到原位。 “跟我来。” 不管他要去哪里,她都会跟他走,因为知道他不会伤害她,真好笑,她竟然如此相信被自个儿视为流氓的伍丹阳。 当她以为自个儿会跑到断气,伍丹阳在路边一个茶棚子停下,两人坐进最角落。 喝了一口茶,缓过气来,苏以薇惊魂未定的道:“怎么会是你?”她真的没想到老天爷派来的援兵是他。 “不是我,这会儿你已经落在对方手上了。”若非他心血来潮上街闲晃,双脚不自觉往十面香走去,根本不会远远就看见跑得惊慌失措的她,接着又见到紧追在她后方的高大身影,从对方身上的衣着来看,此人应该是城西地头蛇熊霸府上的护院,当下,他立刻让身边的人出面制造混乱,以便他找到机会救人。 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没想到如此巧合遇见你。” “我很庆幸如此巧合,要不,凭你这副瘦弱的身子,能够跑得过对方吗?”一顿,他微微挑起眉。 “不过,对方为何抓你?” 苏以薇避重就轻的道:“弄错人了。” “弄错人了?” “他要抓的另有其人。” “我明白了,你帮人家引开追兵,是吗?” 她再一次见识到他的反应力,看他明明是流氓,百分之百粗线条的野蛮人,绝对与聪明搭不上边,可是,他一次又一次颠覆她的认知。果真人不可貌相,看来她要好好修正自己看人的眼光。 第二章 当是朋友(2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4052 “你会帮人家引开追兵,想必此事与你有关,你为何惹上城西的地头蛇?” 苏以薇怔愣的眨着眼睛。“城西的地头蛇?” 伍丹阳不敢置信的瞪直双眼。“你连自个儿惹上城西的地头蛇都不知道吗?” 坏人就是坏人,她一心一意只想从对方手中拿回借据,岂会留意人家在坏人之中排老大还是老么?她尴尬的嘿嘿一笑,转而问:“你如何得知对方是城西的地头蛇?” “我整个庆余都混遍了,怎么会不知道?” 她早该猜到这么一回事,可是依旧控制不住的皱眉,这个家伙明明有很好的出身,却老是像个地痞流氓到处鬼混。 “你怎么会惹上熊霸?” “熊霸……你是说城西的地头蛇吗?不是我惹上他,是他惹上我。” “他惹上你?” 苏以薇也不隐瞒,将干爹被设局诈骗的事细细道来,还说今晚原想潜进那儿偷借据,没想到秦六翻墙过去不到半刻,就被人家发现了。 “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?大白天潜进人家府里偷借据?”他知道这个丫头胆子很大,要不,他的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,她不会眼睛眨也不眨一下。 “天已经黑了。”这个时间确实非宵小行动的时候,可是子时就宵禁了,她当然挑晚膳时间,心想这个时候的防御比较松散。 “你知道此人的护院有多少吗?庆余城当官的,没几个排场比他大。” 好吧,她承认自个儿过度天真,可是,她又能如何?“若是有其他的法子,我怎么会出此下策?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干爹干娘唯一的家产被夺走。” “若是落到对方手上,他会将你卖到窑子。” 苏以薇不自觉缩了一下脖子,知道他并非吓唬她。 “不可以再乱来了,知道吗?” 她有气无力旳点点头,可是下一刻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,整个人又精神抖擞了起来。 “对了,你爹不是知府吗?” 提到父亲,伍丹阳就浑身别扭,百般不愿的点点头。 苏以薇两眼因为期待闪闪发亮。“若求你爹,你爹可以帮我干爹讨回公道吗?” “这事求他也没用。” “他不是好官吗?” “对方手上握有你干爹的借据,再好的官也没法子。”他爹确实是好官,甚至是个清官,不过却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,在官场上人缘极好,可想而知,得罪人的事怎么可能由他挑起? 闻言,她沮丧的垂下肩膀,伍丹阳见了很心疼,没见过比她还奇怪、还不可思议的姑娘,看别人的事比自个儿还重要,不顾一切豁出去,也不怕赔上自己。 “我送你回去。” 苏以薇没有拒绝他的好意,刚刚逃过一劫,她可不敢再任性了。 走进十面香,苏以薇方才感觉全面扑来的疲惫感,很想直接瘫在床上睡一觉,可是还来不及走回房间,就被满儿扑过来抱住了。 “吓死我了,我以为小姐被逮到了。”满儿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惧哭出来了。 苏以薇安抚的拍着她的背,故作轻松的道:“我如此聪明,怎么可能脱不了身呢?秦六呢?” “我让秦六去休息了。”苏以墨忍不住大声责备,“你真是太乱来了,秦六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,你竟然让他进去冒险!” 苏以薇轻轻推开满儿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抬头看着兄长。“秦六年纪虽小,可是脑子机灵,身手又好……哥哥今日不是要待在高先生那儿吗?” 高先生很看重哥哥,相信哥哥有状元之质,经常留哥哥在学堂研究学问,稍早李鸣就回来说过哥哥今日要留在学堂,她才会挑今日行动。 “干娘都被你吓晕了,我能够不回来吗?” “什么?干娘吓晕了?”苏以薇看了满儿一眼。 满儿心虚的转身背对着她,因为心急如焚,担心小姐被对方逮个正着,只好四处找人商量,怎知郭夫人如此不堪一击的就晕了,最后还得让秦六去学堂找少爷。 “若是你落到对方手上,干娘如何不自责?” 苏以薇自知理亏的摸了摸鼻子。“对不起,我知道错了。” “这几日你别待在铺子,去郭家照顾干娘。” “我知道了,可是,干爹的事怎么办?” “我去找高先生商量,高先生应该认识城里的权贵。” 城里的最高首长都不愿意蹚浑水了,那些没有好处可得到的权贵又怎会多管闲事?然而苏以薇终究没有泼哥哥冷水,凡事总要试上一试。 丁娇娇不是吓晕了,而是因为过度忧心,疏于照顾自个儿的身子,因此染上风寒病倒了。苏以薇待在郭家照顾了近三日,她的精神终于恢复过来,可以下床了,但仍老是唉声叹气,怨怪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待她。 “干娘,人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口气,活着,就有希望。” “我知道,可是从十八岁嫁给你干爹,我们就生活在这个地方,如今我就是闭着眼睛走来走去,也不担心撞到,你说,我怎么舍得呢?”丁娇娇一样一样抚过房里的摆设,想着拥有它们的欢喜心情,情不自禁又掉金豆豆了。 苏以薇可以明白她的心情,这不只是一间房子,而是I段深入骨髓的记忆。“哥哥还在想法子。” 丁娇娇已经认清楚现实了。“算了,还能有什么法子呢?只能怪你干爹傻。” 苏以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,说天无绝人之路吗?这就好像已经有告示牌警告此路不通,却仍坚持前面一定有路可走,可是真的算了,又觉得很憋屈,难道就这么任人欺负吗?为何恶人可以如此嚣张? “你干爹呢?” “他在面店,不管如何,日子总要过下去。” “是啊,日子总要过下去,好歹有间面店可以养活我们两个。” “以后我帮着干爹干娘将房子买回来。” 丁娇娇爱怜的摸摸她的头。“你啊,不要老想着别人,多为自个儿想想,明年就要嫁人了,你未来的婆婆可是个小气的。” “嫁妆不是我自个儿的吗?未来的婆婆就是个小气的,也管不了,不是吗?”也许穿越前是幼教老师,她一直改不掉那种照顾别人的习惯,尤其身边这些人的年纪,几乎都比她两世加起来的年纪还小,让她总觉得自个儿是他们的长辈。 “你一个丫头要照顾那么多人,能够有多少嫁妆?” 苏以薇骄傲的抬起下巴。“干娘别小看我了,我的荷包有一日一定会满满满。” “小姐、小姐!好消息!”满儿大呼小叫的冲进房间,若非苏以薇及时伸手一拉,她已经摔得鼻青脸肿了。 “再大的好消息也不用如此着急,什么事?” 满儿拉着苏以薇往外走。“小姐出去看就知道了。” 这几日一直很低沉,苏以薇可是很期待有个惊喜振奋心情。“你要我看什么?” “小姐待会儿就知道了。” 来到院子,看到伍丹阳,苏以薇没有期待的惊喜,只觉得惊吓。“伍公子怎么会在这儿?” 满儿悄悄的闪到厨房,让两人可以单独说话。 伍丹阳走到她面前,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。“这个给你。” 苏以薇困惑的接过纸张,打开来一看,两眼顿时一亮。这不就是干爹盖下手印的借据吗?“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?” 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。“狠狠揍一顿,就乖乖将东西交出来了。” “狠狠揍一顿……难道你跑去人家府上抢东西?”她难掩惊愕的瞪大眼睛,她让秦六翻墙潜进去偷,他骂她吃了熊心豹子胆,如今他光明正大杀上门,难不成是疯了吗? “我好声好气叫他将东西拿出来,他不愿意,我只好用拳头了。” 老实说,她很反对暴力行为,可是这一刻,她不但不觉得他的行为很讨厌,甚至觉得很帅,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,不过,她当然不能鼓励这种行为,暴力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。“你不是说那儿有一堆护院吗?你单枪匹马上门,难道不怕被他们一群人打死?” “我”个人可以打十个人,而且岑叔、邵明和两名侍卫在外面守着,若是我应付不来,他们一定会搬救兵。”他对自个儿有信心,这种小阵仗他一个人就够了,况且他打架闹事绝对不准身边的人插手,免得让人说他赢得不光彩。 “还是太乱来了!”虽然听说过他是打架高手,可是她总以为夸大其实,公子哥儿的拳头只怕是中看不中用,没想到他真的有两把刷子。 伍丹阳勾唇一笑。“你自个儿还不是很乱来。” “我……你为何要帮我?” “我们是朋友啊。” 苏以薇闻言一怔,他是她的财神爷,是她敲诈的对象,虽然最近因为愧疚感稍稍收敛,可是,他绝对不是她的朋友,而他竟然将她视为朋友,还为了她…… “你不用谢我,朋友之间无需如此客套。” 她的心情混乱不已,她是该说声谢谢,可是说了,又觉得很不给面子,因为这明摆着不当他是朋友,而事实上,确实如此。 “听说你干娘病了,她一定很担心,你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,她的病就会立即好了,我……走了。”每次见到她,总觉得她是如此的特别,明明生得娇小柔弱,可是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平静的力量,好像有她在,什么都不必担心,他真的好想再多看看她,况且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,一旦传到爹娘耳中,只怕会动用家法让他在床上躺上一个月,换言之,今日一别,他至少有一个月见不到她。 苏以薇张着嘴,想说什么,可是声音卡住了,就这么看着他缓缓提起脚步转身往外走,直到门边,她终于喊出声音,“对不起!” 伍丹阳停下脚步,不解的回头看她。 “对不起,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朋友。”虽然实话实说很可能伤害他,可是她无法漠视自个儿的良知,他应该值得她坦诚相待。 “我知道。” 她再一次怔住了。 “可是,我当你是朋友。”他当她是朋友,她就是朋友。 第二章 当是朋友(3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3937 半晌,她微微颤抖的问道:“这是为何?” “因为你很用心为我做糕点啊。” “无论是谁,我都会用心做糕点。”换言之,这是她的工作态度,不是因为对象。 “无论如何,对我而言,你用心了,这就够了。”一直以来,他总是感觉不到别人的用心对待,也许认为他蛮横无知,打从心底看轻他,可是她不同,即使她视他为不学无术的小恶霸,在糕点上仍不马虎。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男人——高壮威猛,在这个时代完全与美男子背道而驰,可是落在现代,他是天生的模特儿,充满了性感的男子气概,不过此时让她感到意外的是,他的眼神竟让她有如见到清澈的高山湖水,仿佛一眼就可以看穿,却又觉得深不可测。 “好啦,赶紧将借据交给你干娘,她的病就会不药而愈。”伍丹阳再次转身,这一次,他的脚步再也没有迟疑。 苏以薇目送他离开,许久无法回过神。 满儿回到院子,看见她一个人傻傻的站着不动,轻轻推了她一下。“小姐,伍公子呢?” “走了。”一顿,苏以薇没头没脑的接着又道:“我觉得很对不起他。” 满儿显然明白她的意思。“伍公子对小姐真的很好。” 蹙着眉,苏以薇觉得很困惑。“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,明知道我不喜欢他,为何还全心全意待我? 他是个傻子吗?”她很讨厌“欠”这个字,欠,是因为没有,谁会喜欢没有呢?所以,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,她都不容许自己欠某个人,如今她觉得欠了他好多好多,欠得她心都痛了。 “我也全心全意待小姐,难道我是傻子吗?” 苏以薇没好气的斜睨了她一眼。“你们不能相提并论,我可是很喜欢你。” “小姐总是教导我,凡事尽心尽力、全心全意,人啊,绝对不可以违背自个儿的本心,否则会一直耿耿于怀,这岂不是得不偿失?小姐确实不喜欢伍公子,也从不在意伍公子是否看得出来,可是,小姐并没有违背本心在该做的事上。” 是啊,无论伍丹阳在她心目中的评价如何,她全心全意做糕点,这是她的本心。 “过去如何都过去了,小姐以后对伍公子好一点不就好了吗?” 苏以薇伸手刮了刮满儿的鼻子。“你越来越像个智者哦!” “真的吗?我跟小姐一样了吗?”满儿两眼一亮,她总是羡慕小姐像个智者,说出来的话比她娘还有道理、还教人佩服。 怔愣了下,苏以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,她哪算得上智者?不过是比别人多经历了一世。 “就像你说的,以后对他好一点,我会这么做。” 没错,苏以薇不只要对伍丹阳好一点,还要将他视为朋友,为此,她甚至特地为他制作了一份礼物,当做对他的答谢,可是,他仿佛消失似的,不曾再来十面香。 难道因为她当着他的面,明明白白的表示不曾视他为朋友,很不给他面子,所以他决定不理她了吗? 不可能,若他如此爱斤斤计较,一开始就不会帮她,即使他是知府的儿子,惹上城西地头蛇,只怕也是麻烦事,可是,他从来没有这么多日不见人影,难道他出了什么事?恶人最喜欢玩阴的,不能明着对你出手,就在背地捅你一刀。 苏以薇摸着手上的木匣子,越想越觉得不安,他会不会受了很严重的伤正在生死之间徘徊? “小姐,伍公子一定是病了,要不,为何好几日没来?”满儿见到她手上把玩的木匣子,便知道她惦记着伍丹阳。 苏以薇终于意识到自个儿不自觉的动作,赶紧将木匣子放至一旁,故作不在意的摆摆手。“你看他生得孔武有力,怎可能生病?” “小姐不是说每个人都会生病吗?” “这..世上总有例外,有人身子骨非寻常人,就是不会生病。” “小姐又如何知道伍公子的身子骨非寻常人?” “我、我看他就是不会生病的那种人。”说不通,苏以薇索性耍赖。 满儿用力瞪了她一眼,撇了撇嘴道:“小姐明明说要对伍公子好一点,伍公子生病了,小姐却不闻不问,太说不过去了。” “你怎么确定他生病了,也许他只是吃腻了十面香的糕点,不想吃了。”这个丫头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? “伍公子每次来这儿也不见得都会买糕点,有时只是来走走看看。”满儿严重怀疑伍丹阳来十面香真正的动机,根本不是为了糕点,而是为了小姐。 苏以薇仔细回想,就如满儿所说,他来这儿不是每一次都会买糕点,但那是因为糕点都卖完了,而他当天又刚好没闲功夫耗在这儿等她做新的。 满儿俯下身,刻意压着嗓门问:“小姐真的都不担心伍公子生病了吗?” 苏以薇懊恼的推开她,这个丫头干么非要扰乱她的心?她不担心他生病,他有父有母,生病有人照顾,何必挂念?她只怕熊霸暗中对他痛下杀手,如今身受重伤躺在床上……不能再想了,她担心又有什么用,总不能跑去敲知府家的门,问伍丹阳是病了,还是受伤了。 “小姐,要不我去打听看看。” 略一顿,苏以薇心儿痒痒的问:“你去哪儿打听?” “我去问知府的门房就知道了啊。” 苏以薇送上一个白眼。“人家会告诉你吗?” “只是问一下伍公子这几日何以没出门,为何不告诉我?” “大户人家的门房嘴巴最紧了,怎可能随随便便透露主子的事给外人知道?再说嘛……”苏以薇歪着头打量满儿一眼,“人家看你一个黄毛丫头,也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,有何企图,他们岂能将主子的事告诉你?” 满儿苦恼的皱着眉,不过很快又有了好主意。“若我不问伍公子,改问岑叔,他们会告诉我吗?” 对哦,她怎么没想到呢?见主子不容易,但是见底下伺候的人应该不难吧。 “我亲自去一趟好了。” “嘎?”满儿真是傻了,前一刻还在反对的小姐,怎么一转眼就亲自跳出来? “走吧,你也跟着一起去,两个人声势比较大。”苏以薇看着桌上的谢礼,决定带上,命满儿取来糕点放进去,再找来一块布巾包起来。 半个时辰后,两人来到知府府邸门前,满儿自动自发的上前询问门房大叔,她们想见岑叔,能否请门房大叔代为通报。 “你们打哪儿来的?”门房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,不记得岑叔的亲人中有这么两位娇滴滴的小姑娘。 “我们是十面香的伙计。”苏以薇抢先回道。 “十面香……你们在这儿等着,我让人去问岑叔要不要见你们。”门房转身唤人进去通报。 “没想到这么容易。”满儿欢喜的道。 岑叔会出来见她们吗?苏以薇紧抿着下唇不发一语,虽然岑叔跟在伍丹阳身边总是不发一语,但是她感觉得出来岑叔不喜欢她,这是当然,那双精明的眼睛只怕早就看出来她敲诈伍丹阳,心里一定很不爽她。 “小姐,岑叔出来了。”满儿兴奋的扯着苏以薇的衣袖。 苏以薇怔愣的回过神,没想到岑叔真的出来见她们。 “苏姑娘、满儿姑娘。”岑叔恭敬的行礼。 “为了答谢伍公子相助,我特地准备了一份谢礼,原是想等伍公子来十面香再当面致谢,可是数日不见伍公子,索性亲自来一趟,还请岑叔将我的心意转达给伍公子。”苏以薇将手中的布包递过去。 岑叔显然很意外。“苏姑娘太客气了。” “这是一点小心意,不值多少钱。”苏以薇很想问伍丹阳是否安好,可是又担心太过唐突。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,向来心直口快的满儿便脱口问了,“伍公子是不是病了?” 略一迟疑,岑叔坦白道来。“因为苏姑娘的事,少爷被老爷、夫人误会了,用家法狠狠抽了一顿,如今在床上养伤。” “误会了?” “熊霸让人传话给老爷,只道少爷上他府上抢东西,还动手打人,却没说少爷何来此举,少爷又不愿意解释清楚,夫人只好动家法。” 苏以薇不禁皱起眉头,恶人果然很喜欢先告状。“为何不解释?” 岑叔无奈的一叹。“少爷就是这个脾气,他认为对的事,绝不会浪费口舌解释。” 苏以薇明白他的心情,他不是不愿意浪费口舌解释,而是希望别人一开始就选择相信他,说白了,他就是一个想得到别人认可的孩子,可惜他忘了他平日种种的行为已经烙下污点,遇到事情,人家自然先入为主认为错在于他。 “岑叔为何不帮他解释?” “我若是违背少爷的心意帮忙解释,以后就别想在少爷身边伺候。”在别人看来,伺候粗鲁蛮横的少爷一定很辛苦,唯有真正跟过少爷的人才知道,少爷是一个有担当的主子,遇事绝对是自个儿站在前头,尽全力护住下面的人。对少爷来说,身边伺候的人并非奴才,而是家人。 这一刻,苏以薇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,在别人眼中专门制造麻烦的主子,岑叔却是真心想跟在身边伺候,伍丹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? “我一定会将苏姑娘的谢礼交到少爷手上,不知道苏姑娘还有其他事吗?” “没有,有劳岑叔,我们告辞了。”苏以薇恭敬的行礼,带着满儿转身离开。 岑叔若有所思的目送她们离去,苏姑娘听明白了吗?她很聪明,应该知道平日沉默的他不会无端说得如此之多。 少爷为她做了那么多事,如今理当由她为少爷尽一份心意,按理,他不该为难一个姑娘,男女有别,她与少爷牵扯在一起难免容易招来闲话,可是见她置身事外,他就是觉得憋屈,她既知道向少爷表达谢意,何不好人做到底,亲自向夫人解释清楚? 第三章 人不可貌相(1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6654 伍丹阳看着岑叔递过来的布包,怔了许久,才满怀期待的再次确认,“你说,这是苏姑娘送给我的谢礼?” “是啊,因为少爷数日未去十面香,苏姑娘便亲自将谢礼送上门。” 唇角往上扬起,伍丹阳恨不得马上跳下床,冲出去见她。“她人呢?还在外面吗?” “谢礼已经送到了,当然是回去了。” 伍丹阳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。“她要送给我谢礼,不是应该亲自交给我吗?” 岑叔眉头微微一皱,看来少爷是真对苏姑娘上心了,虽说少爷应该还不清楚自个儿的心意,只当苏姑娘是朋友,但若是苏姑娘对他再好一点,难保这股情愫不会更强烈,不懂很快就会懂了。 “苏姑娘原是要亲自送给少爷,可是少爷没去十面香,苏姑娘才请我转达。” “岑叔怎么不邀她进来?” “少爷当苏姑娘是朋友,可是苏姑娘终究是个姑娘。” “那又如何?我们并非单独共处一室。”伍丹阳不是不懂礼教,只是对礼教嗤之以鼻,若是男女的界线不要搞得如此死板,孤男寡女何苦冒险在花前月下幽会? 岑叔偷偷翻了个白眼。“少爷如今躺在床上,如何见客?” 这会儿伍丹阳倒是闭上嘴巴了,确实,他只能趴在床上的蠢样子不便见客,只是多日不见,真的好想见上一面。 松了一口气,岑叔不忘藉机说教。“若是少爷好好向老爷、夫人解释,就不会挨家法,也不会躺在床上。” “他们问都没问就破口大骂,我若是还解释,只怕他们也不会相信,何必呢?他们就是认定我只会仗势欺人、冲动闹事,是个无法无天的小恶霸。”伍丹阳觉得很委屈。 少爷的表现确实是个无法无天的小恶霸,这怎么能怪老爷、夫人错待呢?岑叔当然不敢实话实说,只好婉转的道:“少爷不要老是跟老爷、夫人闹别扭,有话不说,他们岂会知道少爷心里在想什么?” “我不爱读书,他们就认定我不长进,没出息。”换言之,无论他说什么,爹娘总是能反驳,他又何必浪费唇舌?想要光宗耀祖,若非封侯,就是拜相,而伍家是百年的书香世家,对伍氏族人来说,走科举进入仕途当然是唯一的出路,因此在他们眼中,他这个老是读不懂书的人根本是废人。 “少爷误会老爷、夫人了,老爷、夫人……” 伍丹阳举起手打断他,他不想再讨论这些烦心事,还是赶紧看看苏以薇送他什么谢礼比较重要。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,看见那要花上一个月方能买到的木匣子,他欢喜的轻抚着,上面只绘了一株梅花,还提了一首诗,他看了一会儿,看不出个所以然来,只好问道:“这上面写什么?” 岑叔靠过去一看,顿时傻住了。 “岑叔,究竟写了什么?” 半晌,岑叔终于缓了一口气,找回声音。“苏姑娘写的是章草,我看不明白。” “章草?” “是啊。”岑叔不喜欢苏以薇,看她就是个麻烦,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姑娘不简单,一间小铺子可以经营到庆余人人皆知,面对少爷的刀子不皱一下眉头,胆敢招惹城西的地头蛇,又是才貌双全,若是出生在权贵世家,只怕早被皇家挑去当媳妇了。 伍丹阳一双眼睛好像发现宝物似的亮晶晶。“她竟然也会草书,真是了不起!” 岑叔僵硬的点点头。 “这丫头好像读了很多书。” “这上面的字也许不是出自苏姑娘之手,少爷忘了吗?苏姑娘有个聪明绝顶的举人哥哥,听说苏公子的字画深受这儿的权贵喜爱。” “是吗?”伍丹阳斜睨了岑叔一眼,显然不满意他的唱反调。 “不如,我去问苏姑娘。” “不行!”伍丹阳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,这岂不是告诉她,他看不懂她写的字吗?“你去帮我找字帖,我一定要弄清楚上头写了什么。” 难得少爷如此上进,岑叔应该很开心,可是一想到全是因为苏姑娘,他就笑不出来了。 “少爷可以问老爷或夫人啊。” “不要,他们只会找机会训斥我,我宁可自个儿费点心思搞清楚。” “这对少爷来说太辛苦了。” 伍丹阳挑起眉。“岑叔觉得我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来吗?” “不不不,只是一说到读书识字,少爷就闹头疼,我是怕少爷太辛苦。” “我不怕辛苦,只要值得。”虽然习武对他来说容易多了,可是不代表不辛苦,为了证明自个儿可以做好某件事,他在这上头可是下了很多苦心,天未亮而起,骑马射箭耍拳,样样下足功夫。 “这事不急,少爷还是先将身上的伤养好。” “这点小伤不算什么,你赶紧去找字帖。”伍丹阳随即坐起身,顿时痛得他龇牙咧嘴,差一点出声咒骂,娘真的有够狠,难道不怕他的屁股烂掉吗? “我去找,少爷还是先躺着吧。” 躺?伍丹阳瞪了岑叔一眼,重新趴下来,心里却忍不住暗叹,这种苦日子究竟还要过上多久? 送上亲手做的谢礼,表达感谢之情,苏以薇自认责任已了,伍丹阳的事也应该放下了,可是,一想到他被父母误解,如今还躺在床上,总觉得此事还悬于半空中,并未落幕。她很明白,岑叔一改往日的沉默,说了那么多话,无非是告诉她,少爷别扭不愿意解释,她理当出面为少爷说清楚。 其实,这也没什么,不过是举手之劳,然而她也明白岑叔不直说的理由,就因为她是姑娘,此事若闹得众人皆知,难保人家不会说她和伍丹阳之间有嗳昧。常理来说,穷人家姑娘应该乐于与官家子弟生出嗳昧,好高攀官家子弟,可是她不愿意,平凡是一种幸福,过于精彩的人生往往要付上昂贵的代价。 知府大人和夫人不见得会相信她去那儿单纯为了解释,她也不能将此事推给岑叔,岑叔可没明明白白叫她出面解释,总之,这是一件麻烦的差事。 她不出面解释,觉得对不起伍丹阳,可要出面解释,总得避免落人话柄。想来想去,她只能藉干爹干娘的名义,代替他们登门向知府大人和夫人道谢,不过,人家会见她吗?她是不是应该先递上帖子?她来这个世界十几年了,骨子里属于现代的自由潇洒消磨得差不多了,可是想想,既然她是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,过于重视礼仪反倒矫情,还不如直来直往。 于是,她带着满儿再次来到知府府邸,出乎她意料,不过是报上身分还有前来的目的,伍夫人就派身边伺候的余嬷嬷亲自来接她进府。 苏以薇难免会紧张,可是一看到大剌剌的伍夫人,她终于知道伍丹阳像谁了,不过伍夫人生得细致柔和多了,可以说是个大美女。 “你就是十面香的东家吗?”伍夫人兴奋得恨不得能将她捧在手心好好打量研究一番。 “是,夫人。”她怎么觉得情况完全脱稿了? “真是了不起!”伍夫人喜欢聪明能干的姑娘,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,她向来嗤之以鼻,后宅的女子若不能干,在外面干活的男人就别想要体面,因此她手上也有不少营生,不过,都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,不像这个丫头从无到有开了一间铺子。 “以庆余的糕点铺子来说,十面香不算大。” “可是,却赢得众人称赞。” “我很用心做糕点。” 伍夫人满意的点点头,这么有自信的丫头真是教人喜欢,就不知道…… 苏以薇感觉毛毛的,伍夫人看她的目光会不会太过热情了?她还是赶紧将两人的话题拉回来,千万不要越扯越远。“夫人,今日我是代替干爹干娘上门道谢。” “对了,你是来道谢的。” 不然伍夫人以为她是来干么的,交流彼此做生意的心得吗?她压下内心的好笑,赶紧道来干爹被骗一事,伍丹阳无意间得知此事,才会上熊霸家索讨借据,郭家的祖产得以保住,干爹干娘甚为感动,原是想亲自上门道谢,可是又觉得难为情,便请她代替两人表达深深的感谢。 “这么说,允直会招惹熊霸是因为你的关系吗?”伍夫人眼里闪着异样光芒。 允直,是伍丹阳的字吗?苏以薇下意识的点点头,可是这么一点头又觉得不太对,连忙补充说明,“因为熊霸手上有借据,此事若闹上官府,我们也讨回不了公道,干爹干娘一直很辛苦的守着郭家祖产,实在不甘心就此被骗。我原盼着藉由伍公子向知府大人申诉,请知府大人主持公道,没想到伍公子会直接找上熊霸要借据。” “允直做事向来直来直往,我还以为他是跟人家争风吃醋,才会上门狠狠打了人家一顿。” 苏以薇不知该如何反应,伍夫人会不会太过坦白了?不过,伍丹阳在父母心目中的形象也太不好了吧。 “我这个当娘的真是太粗心了,也没先问一下怎么回事。” “以后伍夫人多关心伍公子便好。”她怎么觉得自个儿又变回上一世那个幼教老师? “允直有话总是憋在心里,我们想关心他,却无处着手。” “伍夫人不妨先试着相信伍公子。” 伍夫人点了点头,话题突然”转,“我想苏姑娘一定想亲自向允直道谢吧。” 这句话好像哪儿不对劲,可是一时半刻也想不明白,苏以薇只能点点头。“理当如此。” “见到你,他的伤想必会立刻好了。”说完,伍夫人立刻命余嬷嬷领着苏以薇和满儿去梧桐苑。 苏以薇觉得很苦恼,伍夫人的每句话都让她觉得话中有话,诡异极了,还好她们不会再见面了,要不,她会怀疑自己是一只等着被人宰割的小绵羊。 伍夫人错了,伍丹阳已经可以坐起身了,当然,不能坐太久,可是一听见苏以薇来探病,其实是来道谢,不过他自动解读为探病,总之,他立刻趴回床上。基于男性尊严,趴着实在太难看了,不过转个念头一想,若他伤得越严重,她是不是越惦记?当然,他还把当时挨打的情景加油添醋的告诉她,说伍家的家法是鞭子,他娘还是使鞭子的高手,鞭子抽在他的身上可是一点也不留情,即使他的皮再厚,吃上五十鞭也是很吓人。 听了他悲惨的挨打过程,苏以薇几乎要为他掬一把同情泪。“伍夫人怎能狠心对你下手如此之重?” 转念一想,同情之余又冒出几分困惑,伍夫人看来虽然大剌剌的,但是眉目慈祥,即使不得不出手教训孩子,也绝对舍不得太过,说真的,伍夫人若是舍得痛打孩子,伍丹阳又岂会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恶霸呢? 伍丹阳看得出来她不太相信。“我娘出身将门,三岁就被外祖父带到马背上,生性栗悍,从来不懂得手下留情。” 她明明听说伍家是书香世家,怎么会娶一个出身将门的女子? “你是不是觉得很疑惑,我爹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为何娶栗杆的将门女子?”见她点了点头,他笑着又道:“我爹在赴京赶考途中病倒在驿站,正好遇到当时也在驿站的外祖父,外祖父让随行的大夫帮爹治病,救了爹一命,也让爹顺利进京赴考,最后爹便娶了外祖父唯一的女儿。” 原来如此,人家卖身葬父,伍大人卖身报恩……苏以薇甩去脑中突兀荒诞的念头,像在对小孩子训话的问:“你为何不向伍大人和伍夫人解释清楚?” “他们不问,我如何解释?” 他果然是个要强的,突地,她想到之前胡麻子被抢银子又被打的事,或许,真和他一点干系也没有,想到这儿,她的声音转为柔和而低沉,“其实,这也不能怪伍大人和伍夫人,若是过去你不到处惹事,他们又怎可能问也不问就认为错在于你?你可曾听过曾参杀人的故事?曾子之贤,与母之信,而三人疑之,则慈母不能信也。你甚至未给过他们相信你的机会,又怎能苛责他们?” 伍丹阳张着嘴巴半晌,别扭的道:“这么说,是我自讨苦吃吗?” “人总是喜欢自讨苦吃,只是,有人吃了苦,得到教训,记住了,有人转眼就抛至脑后,一辈子就老是在吃没必要的苦。 略一顿,他微微挑起眉。“我就是那种转眼就抛至脑后的人。” 苏以薇勾唇一笑,甜甜的道:“以后记住不就好了。” 她香甜的笑容害他差一点闪花了眼睛,顿了一下才回道:“……是,以后一定会记住。” 静立一旁的岑叔无声一叹,他为老爷和夫人汗颜,教了那么久,少爷一句话也没听进去,可是苏姑娘三言两语就教少爷记住了,这也意味着苏姑娘可以轻易影响少爷的心思,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? 见到伍丹阳如此受教,苏以薇更温柔了。“还疼吗?” “疼,不过我不怕疼,只怕闷,教我成日只能趴在床上,这简直比要我的命还痛苦。”她轻声的笑了,对一个好动的人,要他安静下来确实很痛苦,于是建议,“不妨利用这个时候看点书。” 伍丹阳的脸色微微一变,迟疑一下,还是硬着头皮坦白部分的事实。“我自小就不擅长读书,那些东西太无趣了。” “你可以挑游记、地方志之类的书来看,就不会觉得太无趣了。” “是吗?”无论何种书对他来说都很无趣,因为绝大部分的字他都看不懂。 “你看了就知道了,真的很有趣。” “……是。” 岑叔忍不住轻咳一声,伍丹阳立即狠狠一瞪,难道要承认他不识字吗? 岑叔的老脸一垮,马脚总有露出来的一日,少爷能够一直隐瞒得住吗?而且少爷要是想看书,惨的人是他,待会儿送走苏姑娘,他恐怕就要马上开始给少爷念游记、地方志了,而且为了不在苏姑娘面前失了面子,少爷还会教他一日念上两本书,要不,绝对不会放过他,他的命真的好苦啊! 苏以薇可以感觉到房里的气氛变得很紧张,伍丹阳和岑叔之间有一股微妙的暗潮在波动,于是道:“生病的人应该多休息,我就不打扰你了。” “不会,终于有人可以陪我说话了,我很开心。” “岑叔不陪你说话吗?” “岑叔不爱说话。” 岑叔觉得好无辜,他是什么身分,怎能像苏姑娘一样随意与少爷闲聊?就算他不知死活扯动嘴皮子,只怕多说两句,少爷令人胆颤心惊的目光就射过来了。 “我明日再来好了。”她知道这样不妥,可是他也怪可怜的,一整日都得窝在床上,即使可以看书打发时间,但趴着看书也很累人,若有人可以陪着闲聊,时间过得就快了。伍丹阳两眼瞬间发亮。 “真的吗?” 苏以薇点了点头。“明日此时我再来看伍公子。” 他开心朗笑,让岑叔送她和满儿出去。 过了一会儿,确定人已经送出门了,伍丹阳赶紧下床,唤来邵明,让他去大书房将游记、地方志之类的书都搬过来,待岑叔返回房间,已见几案上推着满满的书。 岑叔惊骇的瞪大眼睛,少爷的动作会不会太快了? “岑叔,我们开始吧。” “少爷,一个时辰前,我要为你念书,你还说今日累坏了。” “一个时辰前累坏了,这会儿不累了,行吗?”伍丹阳粗鲁的随手拿起一本书塞进岑叔怀里。“不要再废话了,快点开始。” 岑叔重重的叹了口气,从今日起,他要祈求老天爷让苏姑娘早早发现少爷的真面目,他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。 数日之前,苏以薇绝对不会想到会真心将伍丹阳视为朋友,可经过几日探病相处,她对他有了不一样的认识,他看起来虽然粗鲁蛮横,其实心思极其细腻,譬如,他竟然看出来她不喜欢掺了水果花香的茶,喜欢清茶?!她自认在他面前没有露出丝毫破绽,他招待什么,她就享用什么,他怎么会发现呢?还有,他不喜欢读书,应该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,可是当她不经意的与他聊起大周朝邸报上的消息,他却能引经据典,展现相当深入的见解。 她必须再次承认,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。如今,她看伍丹阳不再是只懂拳头的莽夫,甚至觉得他很有侠义之气,也许他本来就不错,只是过去印象太差了,怎么看都不顺眼,这会儿偏见拿走了,优点就会被突显出来。在这个时代,读书考科举是最好的出路,可是在她看来,有时候书读太多了,只是把人读傻了,她其实不太欣赏那些饱读诗书的圣贤,食古不化通常是跟着这些人,总归一句话,她认为侠义之士比书呆子更讨人喜欢。 她对伍丹阳的观感完全改变了,探病也不再是义务,感觉像是在现代跟好友一起喝下午茶,随心所欲的聊着,意外发现两人有许多见解相似,他不是框框里面的男子,而她也不是框框里面的女子,言而总之,她喜欢他们两个相处的情形。 第三章 人不可貌相(2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4589 来了知府府邸几次,门房几位大叔已经认得她了,再加上伍丹阳有吩咐,门房不再派人通报,都直接请婆子护送她和满儿到梧桐苑。 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得比往常早一点,今日知府府邸特别安静,有如闯入无人之地,一路进了梧桐苑,平日守在房门口的小厮邵明也不在。 “伍公子不在吗?”满儿困惑的道。 苏以薇摇了摇头。“伍公子若不在,门房怎么会让我们进来?” “我们在这儿等伍公子,还是进去呢?” 这么直接走进去是不是太失礼了?刚这么想,苏以薇就听见伍丹阳扯着嗓门道:“不对,应该是这个。” “不像,应该是这个才对。” “是吗?我怎么看都是一样啊。” “少爷,不一样。” 伍丹阳显然失去耐性了。“岑叔倒是说说看,哪儿不一样?” “哎呀!就是不一样,可我一时也不知怎么说。” “我看明明都是一样啊!算了,岑叔索性找出所有关于梅花的诗句,——对比,不就知道了吗?” “若是这首诗句出于苏姑娘之手呢?要不,少爷还是请教老爷和夫人吧。” “不行,他们肯定罗唆个不停,一直叫我读书,难道我不想读书?也不知道我有苦难言,想读也读不通啊。” “少爷就是不爱读书,还找借口。”岑叔显然也失去耐性了,口气很尖锐。 “我……”伍丹阳的声音转为懊恼,“岑叔不懂啦!” 岑叔只当他没有耐性记住那些字,因此读不懂书,却不知道他曾经很努力记住它们,可是根本记不住。学堂里那些族人都取笑他笨死了,他也认为自个儿很笨,后来他习武,闻师傅老是惊奇的夸他聪明,一点就通,他觉得很困惑,他究竟是笨死了,还是聪明到一点就通?他问了闻师傅,闻师傅说不是人人都适合读书,他终于明白了,原来他不是笨死了,只是学不来那些东西。 “只要用心,不懂也能读到懂。”岑叔就是拐个弯说少爷不肯用心,要不,凭少爷的聪明,怎么可能读不懂? 伍丹阳真的很想摔东西骂人。“我就说你不懂嘛,若是用心就可以读得懂,这岂会难得倒我呢?读不懂就是读不懂嘛!” 岑叔真的无法理解少爷所谓的读不懂,只知道若少爷想做好一件事,绝对难不倒少爷,即使他不喜欢做的事,譬如前些日子他真的坚持每日花一个时辰练字,不过,练字与读书不同,少爷对读书这件事就是特别无法坚持到底。 此时,苏以薇已经走进位在正房西侧的小书房,忍不住出声问:“为何读不懂?” 伍丹阳和岑叔同时吓了一跳,一时之间傻住了,不知道如何反应。 苏以薇走到书案前,看见上头摆着各个版本的草书字帖,有几个字上头用朱色做了记号,另外还有她送给伍丹阳的木匣子,一旁放着一张纸,上头写了一行字——以她的标准来说真的很丑,根本看不出来究竟写了什么,可是她顿时明白了,他想从这些字帖里面查出匣子上那首诗的内容。 “一种冰魂物已尤,朱唇点缀更风流。岁寒未许东风管,淡抹浓妆得自由。”这首诗是她这个穿越者盗用金朝诗人的诗句,在这个时代,当然翻遍所有诗词歌赋也找不到答案。 伍丹阳已经六神无主,不知该如何面对秘密在她面前摊开来的事。 “你已经可以下床了,我们今日就去花园赏花好了。”苏以薇随即转身往外走,他则魂不附体的跟在后头。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,还以为他们会一直走下去,苏以薇突然停下脚步,伍丹阳只好跟着停下来。 “我不喜欢梅花,越冷绽放得越恣意,感觉很冷情,可是,我赞赏它的傲骨,有谁能在艰难之中如此任性呢?因此,我给你画了梅花,盼着你能拥有它的傲骨。” 他已经猜到了,匣子上的梅花必有缘由,他才会执意想要弄清那首诗的意思。 “不爱读书是因为识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吗?”从他先前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,她猜到他很可能有阅读障碍。 半晌,伍丹阳结结巴巴的道:“我……看它们都很相似,老是弄错了,学堂的先生说我愚钝,族里的兄弟说我笨,所以我不喜欢读书识字,我要习武,将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,再也笑不出来。” “何必与他们计较呢?在我看来,他们不过是无知,不懂人并非只有读书考中进士才是有成就有出息,商贾对黎民社稷的贡献难道就输给文臣吗?若没有武将守边抗敌,难道靠文臣就可以长保黎民社稷安全和乐吗?” 他不曾听人说过这样的话,突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。 “路有很多条,人生的路当然也是,我们可以任意选择走哪一条路,只需在意,我们是否做了最适合自个儿的选择,是否尽了自个儿的本分?明明是擅长种田、能养活千千万万人的农人,却一心想着当官,终究什么也得不着,这才是真正没出息没成就。” 伍丹阳忍不住问:“你不会瞧不起我吧?” “若你只是鱼肉百姓的恶霸,我会瞧不起你。” “我不是,虽然我闹了不少事,也跟人家打架,可是伤天害理的事绝对没做,我可以发誓。”他随即举起手。 “我相信你。” 伍丹阳忍不住唇角上扬。“真的吗?” “你说没有就没有,我为何不相信?” 他真的很感动,许久,方才轻轻吐出“谢谢你”三个字,见她不解的扬起眉瞅着他,他难掩失落的一笑。“爹娘总是不相信我。” “你只要尽自个儿的本分,他们会相信你。” 伍丹阳苦笑着摇摇头。“我不爱读书,他们就不会相信我。” 孩子总是想得到父母的认可,他更是如此,因为他得不到外人的认可。但她又不能跑去告诉伍夫人,你儿子无法识字是一种病,那会替她自己招来麻烦…… “那些字看起来真的很像,我就是分不清楚,为何他们不相信?他们一口咬定我没耐性,难道没看见习武再辛苦,我也一直坚持到底吗?” “即便他们不相信你又如何?他们不是你,唯有你才能代表自己,你必须先相信自己,认定自己可以成为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,你才真的可以成为众人都瞩目的星辰。” 伍丹阳细细咀噃她浅显易懂却不可思议的言论,看着她的目光转为热烈深沉。 “你……为何这样看着我?”他们明明在谈论很严肃的话题,怎么气氛突然变得怪怪的? “你一个小丫头,为何懂得这么多道理?” 小丫头?呵,两世加起来,她的年纪都有四十五了,怎么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? “闲着没事就多看书,多用脑子想,就可以生出许许多多道理。” “我知道了,闲着没事就多看书,多用脑子想,我也可以生出许许多多道理。” 苏以薇开心的笑了,用力点点头。“孺子可教矣!” 伍丹阳也笑了,而且是爽朗的哈哈大笑。这个丫头明明生得娇小柔弱,需要人家保护,可是,说起话来却好似活了大半辈子,像个夫子般老成,不过无论何种模样,他都觉得她很美。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很美,美得很想伸手碰触,却又害怕一碰触她会消失不见。 以前听人家说哪个青楼的花魁美如天仙,他就拉着人去瞧瞧何谓天仙,结果一个天仙也没看到,只是莫名其妙跟人家打成一团,然后又莫名其妙得了贪爱美色的恶名。 他觉得好笑,但又懒得解释,贪爱美色又如何?他不贪爱,人家就会瞧得起他吗?如今他明白了,不必在意别人如何看他,他要先认定自己可以成为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。 “小姐怎么又叹气了?”满儿笑看着懒洋洋趴在桌上的苏以薇。 “我有叹气吗?”话音方落,苏以薇不自觉又叹了声气。 满儿咯咯咯的笑了。“小姐从伍公子那儿回来之后,就一直在叹气。” 苏以薇坐直身子,神情转为严肃。“满儿,若是你可以帮一个人,但是,你会因此招来闲言闲语,你还会帮他吗?” “小姐当初帮助乞丐庄的人,有想过会招来闲言闲语吗?” 顿了一下,苏以薇摇了摇头。“从来没有想过。” “人家看不起乞丐,觉得招惹他们晦气,可是小姐只想着帮人,还说了一句很有学问的话,‘授人以鱼,不如授之以渔’。如今他们可以自给自足,小姐每次提起此事还得意得眉开眼笑。” “你说对了,真要有心帮助人,哪还会在乎闲言闲语。” “小姐是要帮伍公子吗?” 苏以薇伸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。“你这个丫头很机灵嘛!” 满儿得意的扬起下巴,又觉得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。“可是我不懂,伍公子哪需要小姐帮忙?” “我知道如何帮他克服读书识字的问题。” 虽然满儿多少听见他们的谈话,可是绝大部分都是有听没有懂,只知道读书识字对伍公子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。 “既然小姐可以帮伍公子,小姐就帮帮伍公子吧。” 苏以薇只要想到伍丹阳,就忍不住觉得心疼。他的出身很好,父亲来自拥有百年文化底蕴的伍家,而母亲来自一门英烈的将门柳家,无论走文或走武,他都能够得到祖上庇荫,可是无论走文走武,他不能不识字,否则无法往上爬,偏偏他有阅读障碍,搞不清楚就是搞不清楚,他还能如何?若非他一心想藉由拳头打倒嘲笑他的人,只怕他如今真的成了废人,连个本事都没有。 其实他是个极聪明的人,他不但将岑叔念过的书都记住了,还吸收消化,因此看似莽夫,却是个有见识的,若他能克服阅读障碍,将来必定大有成就。 无论基于上一世她是个幼教老师,或者如今身为朋友,她都没有理由不帮伍丹阳,然而,即使她不在乎礼教,也不能不考虑有口头婚约的程家,若是程家知道此事,再完美的解释也都有疙瘩,且若想要隐瞒并不容易,毕竟府里人多嘴杂,虽说几次去探病,倒看得出伍夫人治家严谨,下面的人不会好奇的窥探她,但时日一长,难保没意外。 看样子,她想帮助伍丹阳,又想瞒住此事,只能靠伍夫人了。 因此这日,苏以薇特地前来求见伍夫人。 “你说,允直有阅读障碍?”伍夫人此刻的心情只能用错愕来形容,无论是否能明白这所谓的阅读障碍是什么意思,她都难以接受宝贝儿子得了这样的怪病。 “小时候我见过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,名叫一枝草,他四处悬壶济世,见过不少新鲜稀奇的事,听他描述各地见闻,得知这种名为阅读障碍的病。后来我在乞丐庄遇到这样的人,于是钻研许多方法教导他,看看能否帮助他,没想到真的有用。那日听闻伍公子读书识字之时所遇到的困难,我便猜想他是得了一样的病,因此我想帮助伍公子,这也是答谢伍公子为我干爹干娘护住祖产。” 伍夫人像在自言自语的道:“我一直都错怪他,不是他不长进,是吗?” “夫人千万别自责,夫人不曾听闻这样的事,会误解也无可厚非,还好夫人安排岑叔在身边伺候,岑叔尽心尽力,伍公子又聪明,也因此伍公子很有见识。” “允直很有见识?” “我与伍公子几次相谈,深觉伍公子在许多事上都很有见解,若非无意间听闻伍公子读书识字的难处,我还以为伍公子饱览群书,只是不爱作文章。” 第三章 人不可貌相(3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3935 怔愣了下,伍夫人难过的道:“你与他相谈几次,就能看出他并非无知之人,而我这个当娘的竟然以为他不长脑子。”她也不是不知道儿子聪明,只是打架闹事的本领更高,不自觉就将他当成蠢笨之人。 苏以薇曾听过这么一句话——最亲的人往往伤你最深,因为最亲,最容易犯了自以为了解你的偏见,也更容易口无遮拦,这真的很难避免。 “以后夫人不妨与伍公子多聊聊,就是朝廷邸报上的消息也行,夫人会发现伍公子很聪明,懂得引经据典,我还以为他也看邸报。” 伍夫人看着她的目光更深沉了。“苏姑娘知道邸报?” “哥哥会从学堂高先生那儿抄录一份邸报回来,我闲着就瞧瞧。” “秀才高先生吗?” 苏以薇点了点头。 “高先生学识渊博,只是科举之路不顺遂。” 苏以薇笑而不语,听说岑叔也属于此类人,不过更惨,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。 “苏姑娘愿意帮助允直,我当然很高兴,只是,会不会给苏姑娘添麻烦?” “这一点确实令我苦恼,我毕竟是个姑娘家,若没有理由,进出知府府邸确实不便,不知道伍夫人是否可以找到合适的理由,免去无中生有的闲言闲语?” 伍夫人略一思忖,笑道:“我倒是有个主意,因为允直的关系,我无意间发现你是旧友的女儿,因此邀请你来府上作客,府里的丫鬟婆子就不会觉得奇怪,也就不容易惹出闲言闲语,你觉得如何?” “这样很好,不过,只怕要辛苦夫人了,必须两三日送一次帖子给我,方便我持夫人的帖子上门,也不容易落人话柄。” “这是当然,每次邀请苏姑娘,还得让苏姑娘陪我说一会儿话,苏姑娘不要觉得我太沉闷了。” “夫人见笑了,就怕我不擅言词,反而让夫人觉得沉闷。” 这时,先前被打发守门的余嬷嬷的声音传了进来—— “少爷……” “娘,听说苏姑娘在你这儿。”伍丹阳像一阵狂风似的吹进来,目光一梭巡到苏以薇,唇角瞬间往两侧飞扬,转眼间,他已经站在她前面。“你何时来的?” 伍夫人微皱着眉,头疼的道:“看样子,府里丫鬟婆子的嘴巴还是不牢固,我得让管事嬷嬷再管紧一点。” 苏以薇认同的点点头,要不,即使有伍夫人掩护,她来此的目的也会传出去。 “我们去梧桐苑,我让张嬷嬷给你做糕点。” “不行,苏姑娘今日要陪我下棋。”若非苏以薇在这儿,伍夫人只怕已经一脚踢过去了,这个小子怎能完全漠视他娘? “苏姑娘为何要陪娘下棋?” “我们不但要下棋,我还想问问苏姑娘母亲的情况。” 伍丹阳越听越迷惑,苏以薇倒是听明白了,既然宣称她母亲是夫人的旧友,夫人当然要对她母亲有所了解。 “若不想安静看我们下棋,就别待在这儿,还有,以后要称苏姑娘为苏先生。” “嘎?”伍丹阳这会儿一点都不机灵。 伍夫人再也忍无可忍的踢了儿子一脚,接着唤余嬷嬷进来,为她们摆上棋盘。 虽然脑子里满满的都是疑问,伍丹阳也知道此时不能违背娘亲,要不然不是只有踢一脚,藤条都会挥过来,于是他耐着性子,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她们下棋,心想着,待说完苏夫人的事,他总能跟苏以薇说上几句话了吧。 苏姑娘变成苏先生,伍丹阳的辈分明显矮了一个层级,可是这些日子,他日日笑得阖不拢嘴。 毕竟男女有别,伍夫人因此将教授读书识字的地点选在花园的亭台,再安排她最看重的余嬷嬷在一旁伺候,也就不用担心惹来闲话。此外,伍丹阳更是体贴的将亭台出入口全部围上纱帘,有点隐私,但又可以教人从外面看清楚里面的动静,可以免去不少猜测。 伍丹阳对读书识字有刻入骨子的排斥感,可是若能藉此机会与苏以薇亲近,他愿意强迫自个儿读书识字,再说,这是她亲自开口的,他怎能拒绝呢? 他真的没有抱任何期待,可是出乎意料,读书识字竟然不是那么无趣的事,苏以薇用了许多图片、字卡帮助他识字,且让他知道为何会造出这个字,然后,他发现过去老是搞成一家亲的字都分家了,你是你、我是我,看起来不再像是一团线,不过,他同时发现一件事——原来苏以薇比他以为的还美。 “以后祝和视可以分清楚了吗?”苏以薇完全没有意识到伍丹阳的心思飞得远远的,仍得意的沉浸在教他的成就感当中,其实他的学习能力很强,她一点,他就通了,可惜他们太晚相遇,要不他不是没有机会考科举。 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,她困惑的抬起头来,正好对上他直勾勾的目光,不由得脸红了。 “你看什么?”苏以薇懊恼的瞪回去,眼角同时悄悄察看周围的人有何反应。原本伺候的人很多是好事,可是这会儿她却恨不得他们都消失不见。 伍丹阳慌乱的回过神来。“你……先生头发乱了。”他很不愿意喊她先生,总觉得将两人的关系拉开了,可是娘也说了,这是在保护她,他敬她,身边的人看她的目光自是敬重而非猜疑。 其实他身边的人都很敬重她,就算对她很有意见的岑叔也改变态度了,这是当然,她让他觉得读书识字并不可怕,这太了不起了。 她怔愣了下,脸更红了。“我教你识字,你管我的头发乱不乱。” 他张着嘴巴半晌,这才嗫嚅道:“我不小心就看到你……先生的头发乱了。” “你能不能专心一点?不要乱看!” “我是不小心,没有随便乱看。”伍丹阳好无辜,她问他看什么,眼睛当下注意的就是她的头发乱了嘛。 “若是专心,就不会不小心。” “是吗?” “我说是就是。” 伍丹阳叹了声气,很哀怨的回道:“是,先生硬要说学生不是,学生还能说是吗?” “我、我哪有硬说你不是?!”苏以薇的舌头差一点打结了,她从来不知道他如此擅辩。“学生自认很专心,不小心就看见了,可是,先生却说学生不专心,才会不小心,学生还能说什么呢?” 哑口无言了,她怎么突然觉得自个儿太无理取闹了? “先生觉得学生资质如何?” “很好。”突然转移话题让她觉得很不安。 “先生既然认为学生资质很好,为何不相信学生一直很用心聆听先生教导?” “我没有不相信啊!”不知怎地,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正被牵往屠宰场的羊。 “先生不是说学生不专心吗?” 苏以薇瞪着他,难以置信聪颖如她,居然掉进他挖好的坑里了。 “先生对学生的教导,学生一句也不敢忘记,今日先生一来不也夸学生的字越来越端正大气吗?” 这倒是事实。老师不是要给学生作业吗?所以每回上完课,她也会给他作业,他是好学生,一定会交作业,她可以从中看出他的学习成果。撇开识字的问题,他的字真的是大大进步,看得出来不再像以前一样,只是将字帖的字拼凑出来,他真的知道自个儿在写什么。 “先生若是不相信,索性出题考校学生。” 考试是检测学习成果,苏以薇欣然同意,可是也不敢第一次考试就选择高难度,学生考不好,很挫败,往后学习也会很没劲。 “今日的考试规则是,将我在纸上写的字念出来,明白吗?” “这个简单。” 简单?她实在不好意思泼他冷水,就她的了解,阅读障碍不但有识字方面的问题,譬如颠倒字的偏旁部首;在阅读方面也有问题,像是朗读会增字减字,或是不按字阅读,而是随意按自个儿的想法阅读。 这几日接触下来,她知道伍丹阳与完全不识字的文盲不同,他读过几年书,又有岑叔不时找机会教育,懂得的字不少,只是常常搞得乱七八糟,闹出不少笑话,索性对外宣称自个儿不识字,最后甚至演变成一看到字就问岑叔,也不管自个儿是否看得懂。 苏以薇执笔酿墨,略一思忖,在宣纸上写下——狐仙溜进篱笆洞。 伍丹阳见了哈哈大笑,几个字而已,很简单嘛。“狐仙顺水流进了洞?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狐仙是什么东西?不过,狐仙很聪明,还知道顺水流进洞里面,这个洞会不会就是陶渊明《桃花源记》那个渔夫只身舍船进入的山洞?” 真是了不起,她随手写了一句话竟然可以扯到陶渊明的《桃花源记》,谁敢说他不聪明呢?然而她不发一语,再一次蘸墨,在宣纸上写下另外一行字—— 我骑着小毛驴摔了一身泥。 见她神情严肃,他也不敢再笑了,很认真的看了一会儿,念出来,“我拉着小马儿跌出一身泥。” 苏以薇觉得满头黑线。 伍丹阳看着她半晌,小心翼翼的问:“我都错了吗?” 望着他有些担忧的神情,她渐渐放宽了心,也是,不过教了他几日,怎能期望他立刻有一百分的表现? “无论对错与否,你不再逃避去读,这就是最大的进步。不急,再过几个月,你的表现会越来越好。” 闻言,他忍不住为自己辩驳,“先生今日的题目超过这几日教导范围。” “好吧,这一次是先生失误,下次一定会改进。” “我们继续上课,先生可以再多教我一点,我会认真学习。” “不要想着一口吃太多,慢慢来,细噃慢咽,学习的效果会更好。” “是是是,先生说什么,学生就做什么。” 她从来不知道他如此狗腿,可是,这一套对她还真管用,当老师的都喜欢听话乖巧的学生,即使只是表面功夫……总之,她会尽最大的努力教好他。 第四章 约定(1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6494 虽然伍大人有妾有通房,可是除了伍丹阳,就只有一个妾为他生了两个女儿,子嗣实在单薄,也因此他对唯一的儿子寄予厚望,盼着他在伍氏一族为自己争口气,没想到儿子读书识字完全行不通,让他的男儿泪都落下了。如今得知他不是不上进,而是得了一种疾病,还有人可以帮忙医治,他又忍不住掉下男儿泪,不过这一次是激动、开心的泪水。 “老爷,我帮你揉捏。”最近伍夫人对伍大人格外的体贴,勾得伍大人夜里乐乎乎,抱着妻子颠鸾倒凤了一、两回,还嚷着妻子再给他生个儿子。 伍大人享受妻子巧手揉揉捏捏,一日疲惫尽散,忍不住提起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。“若是那位苏姑娘真的那么好,就让允直将她娶回来给你当媳妇好了。” 他看到妻子每日笑盈盈,也跟着天天好心情,不禁动了念头,若是这位苏姑娘成了媳妇,还用得着担心儿子不能考科举吗? 伍夫人没有乐颠颠的说好,而是叹了一声气。“我还真希望允直能将她娶回来当媳妇,以后有人管着允直,我再也不必受气。” 苏姑娘教儿子读书识字的好处太多了,但最令她感动的是,虽然儿子没有拒绝那些轨裤子弟的邀约,偶尔还是会一起喝酒吃饭,但再也没听说儿子打架闹事。 “怎么了?你担心苏姑娘看不上允直,不愿意当你的媳妇?” “我知道老爷在想什么,我们都不嫌弃苏姑娘的出身,苏姑娘又岂会嫌弃知府大人的宝贝儿子?” “那有何不对?” 伍夫人终于停止揉捏的动作,起身倒来一盏茶,递给伍大人,在他身侧坐下,苦恼的道:“苏姑娘的干娘为她说了一门亲事,是程家二公子,虽然只是口头约定,不过就等着程家二公子给老祖母守完丧期,还有苏姑娘的娘亲明年回庆余,就正式下聘选日子成亲。”当苏以薇提出教授儿子读书识字的建议时,她就动了把人娶回来当媳妇的念头,于是她私下派人去打听苏以薇是否有婚配了。 理论上来说,女子十五之前就会相好夫家,待行过及弄之礼,夫家正式上门提亲,再隔一年成亲。她知道苏以薇今年及弄,可是没有父母在身边,便抱着期待,也许还没订下夫家,没想到有人眼光好,早早就看上她了。 伍大人喝了一口茶,若有所思的挑起眉。“庆余最大的粮商程家吗?” “正是。” 将茶盏放到一旁几上,伍大人皱着眉问道:“允直知道苏姑娘已经许人了吗?” “我犹豫着是否该问,也许他没那个心思,问了,他反而对苏姑娘生出了不一样的想法,这岂不是坏了事?” 伍大人不悦的一瞪。“你还不了解允直吗?若他对苏姑娘真的无意,他会绕在苏姑娘身边打转吗?” 伍夫人何尝不知道,那个小子何曾对一个姑娘如此用心?就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他自个儿的心意。 “苏姑娘与程家二公子的婚约只是口头约定,若是一方没有意愿,这约定就会作罢了,因此我想再瞧瞧,说不定会有变数。” “还能有什么变数?”即使只是口头约定,若没有正当理由就退亲,提出退亲的一方会背负无情无义的罪名,若不是有更大利益考量,谁都不想蒙上这样的罪名。 “程家二公子若遇到一门更好的亲事,还会愿意娶苏姑娘吗?” “程家二公子若挑得到更好的亲事,何必订下苏姑娘?” “老爷有所不知,说起来,苏姑娘是程家老太太看上的。听说苏姑娘的娘亲出身书本网,只是家门早早没落,不能在官场上助夫君上位,请求夫君修书和离,随后带着两个孩子投奔嫁至庆余的闺蜜郭氏丁娇娇。程老太太是因为郭氏才认识苏姑娘的娘亲,赞赏她温柔坚韧,后来看上她的女儿,程家二公子见了苏姑娘也极其喜欢,老太太便与郭氏有了口头约定。若非苏姑娘的娘亲得了不治之症,不得不离开庆余去寻找解药,两家应该早就交换庚帖了。” “因为这门亲事是程老太太的意思,程家也就没有想过为程二公子找一门更好的亲事,是吗?” “没错,听说程老爷极其敬重母亲。” 略一思忖,伍大人明白妻子的意思了。“如今程老太太已逝,若是有更好的亲事求上门,程家老爷夫人可能会改变心意。” “程家老爷应该不会改变心意,可是程家夫人就难说了,程夫人人是不错,就是精明爱计较了一点,她一直不太满意苏姑娘。”伍夫人潮讽的冷冷一笑。“虽说程家是庆余最大的粮商,可是程家二公子并非长子,官家千金只怕不愿意低嫁。” 大周商人的地位比起前朝算是高了,科举出仕都行,不过官宦之家和商贾之家不结亲,这是民间的默契,商贾之家的铜昊味一向不被官宦之家所喜,仕途最怕染上了铜昊味这样的话柄,即使众人皆知没有银子万万不行。当然,偶尔为了某些考量不得不结亲,商家嫡长子娶官家千金还有可能,像是次子或者庶子,根本不可能。 “不过世事难料,还有一年,倒也不必着急。”伍夫人道。 伍大人同意的点点头。“也对,世事难料,如今允直愿意跟着苏姑娘读书识字,这就够了。” “我也是这么想的,再说程家大媳妇出身皇商,与许多官家千金相熟,程夫人日日看着大媳妇的气派,这个心思怎么会不动呢?” 伍大人调笑的伸手刮了刮妻子的鼻子。“你是不是要在后面烧一把火?” “我是很想在后面烧一把火,可是,这事暂时不能轻举妄动,若是教人察觉到我们头上来,于你的官声不好,而且允直恐怕也不乐意。”这段日子她对儿子有更深的认识,明白看似蛮横无理的他,其实相当有原则,不属于他的,他不会强夺。 “夫人想得周到。” “老爷放心,若有机会出手,我一定会在后面放一把火,不管怎么说,还是我们的宝贝儿子比较重要。” 伍大人一把将妻子拽进怀里。“不说这个了,你先来帮我灭火吧。” “老爷越来越不正经了!”伍夫人娇嗔一瞪,一双巧手俐落的为夫君解衣带脱衣裳,很快的,两人就滚到床上了。 桌上的银制匣子只有两个巴掌大,沿着匣边雕刻着一朵朵蔷薇,苏以薇和满儿很用力的看着,恨不得将匣子给看穿了。 “想清楚了吗?里面是什么?”苏以薇真想快一点打开匣子揭晓答案,偏偏某人善变拿不定主意,一次又一次反悔,结果一刻钟过去了,还没确定答案。 满儿懊恼的一瞪。“小姐真是小气,好歹给三次机会。” “你再讨价还价,我连一次机会都不给你。”若非伍丹阳当着满儿的面把这个银匣子送给她,说是谢师礼,就是他给她的束修,她为了避开满儿探究的目光,方才随口答应给满儿一次机会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,猜对有赏。 “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太多了,实在太难猜了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?” “伍公子不送姑娘家喜欢的东西,难道送他喜欢的东西吗?!”满儿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不屑,连她都看得出来伍公子凡事以小姐为主,小姐怎会看不出来? 苏以薇右手握拳,恼怒的往她的额头轻敲了一下。“再不快一点,那就算了。”说着,她随即做出准备收东西的举动,满儿慌张的抓住她的手。 “我猜是……应该是镯子,不对不对,看起来比较像金簪……对对对,就是金簪,上头还缀了镶有珍珠的蔷薇图样。”满儿想像着那根金簪大概值二十两银子。 “确定了?” 满儿抿着下唇,深呼吸一口气,用力点点头。“确定了。” “好吧,我来看看是不是金簪。”苏以薇将匣子拿起来,将脸凑过去,听满儿突然又喊停,苏以薇不禁失笑。“你又想改变主意了吗?” “小姐,我觉得这太冒险了。” 苏以薇唇角抽动了一下,这个丫头根本是故意纠缠,盼着她直接给个答案。“最后一次问你,你究竟确定了没有?” 满儿可怜兮兮的撇了撇嘴。“确定了。” “什么确定了?” 满儿惊慌的跳了起来,苏以薇忙不迭将手上的匣子放到旁边空着的圆凳子上,将圆凳子推到桌下,站起身走到步入房内的苏以墨面前。 苏以墨好笑的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一眼。“怎么如此惊慌?” “哥哥无声无息的跑进来,吓死人了。” “房门没关上,我就进来了。” 苏以薇悄悄瞪了满儿一眼,用眼神质问她这个后面进来的人怎么没关门?满儿无辜的噘嘴,回视的目光回答——小姐又没叫她关门。 “我要去干活了。”满儿还是识相的赶紧溜之大吉。 苏以墨挑了挑眉。“这个丫头为何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?” “谁教哥哥看起来就像个老夫子,满儿一见到哥哥就会感到紧张,不赶紧跑,难道留在这儿抖着双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吗?”苏以薇调皮的对他做了一个鬼脸。 说起来还真奇怪,她在他面前就会自动进入妹妹这个角色,感觉自己真的小了他三岁。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,她都没有见过比他还像个老头子的人,真替他未来的老婆担心,难保不会被他闷到蔫了。 苏以墨宠爱的摸了摸她的头。“你就爱取笑我。” “哥哥不要老是板着脸,无论开心还是生气,都是一个样子。” “一张脸不是一个样子,难道会是两个样子?” 太过厉害的人就是这点讨人厌,永远别想在口头上赢过他,这一点伍丹阳就可爱多了……怎么会扯到他呢?苏以薇赶紧念头一转,问道:“哥哥找我有事?”若非有事,哥哥一定埋首苦读,哥哥老说要考个状元给她瞧瞧,不过她也知道,仅管乡试拿了第一,会试得了一个进士应该不是问题,但是殿试要拿第一,不可能没有运气。总之,哥哥为了考个状元给她瞧,一直很拚。 看着他,她总觉得心疼,也不解为何他如此拚命?不过后来她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,想必是上一代的仇恨逼着他吧,因为他曾说过,爹负了娘。 上一代究竟缠绕着什么样的仇恨,哥哥不愿意言明,她问干娘,干娘不清楚,只道爹为了上位舍弃了娘和他们兄妹俩,可是,真是这样子吗?很小的时候,娘总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娃儿,经常在她耳边倾诉对爹的思念,若爹真是负心汉,娘的思念为何净是深深爱恋?“最近静安好几次派丫鬟过来找你,都没见到你。” 苏以墨与程二公子程夏生是一同进学堂读书,也因此成了好朋友,可是几年过去,苏以墨已是举人,可程夏生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。虽说程家无意要程夏生走科举当官,毕竟程家子嗣不多,兄弟必须齐心在家中的事业上,只是,若能考个秀才举人,不仅能提升自身的地位,扩展人际往来,也能淡去商贾的铜昊之气。 苏以薇的脑袋快速一转,脸不红气不喘的回道:“我最近经常去乞丐庄,乞丐庄的梨子收成了,我要帮他们采收,还要教他们如何做果酱,要送来十面香贩售。” “你这丫头,脑筋动得真快。” “这么一大家子的人要吃饭,总要想法子挣银子啊。” “你就是这么护着他们,难怪你一声令下,他们就不知死活跟着你蛮干胡干。” 她赶紧捂住耳朵。“那件事我不是已经承认错了吗?以后再也不敢了,你不要一见到我又唠叨个没完没了。” “好,我不唠叨了,可是有一件事不能不说。”苏以墨拉开她的双手。“今日我与张婶聊了一会儿,她说你最近常上知府大人的府邸,说是教导伍公子读书识字,这是怎么回事?” 苏以薇真的很想骂人,搞了半天,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。 “哥哥也知道伍公子帮了我们很大的忙,我在无意间发现伍公子对读书识字有点障碍,想起小时候听过一枝草大师讲述各地见闻,有人与伍公子的情况相似,一枝草大师说这是一种疾病,也提过如何医治,所以我就想试试看能否帮助伍公子,没想到真的有效。” 苏以墨知道妹妹自小聪慧过人,除了喜欢跟着干娘钻进厨房研究吃食,最大的乐趣就是聆听大人说话,一枝草大师在庆余待了三个月,只要不去医馆坐堂,妹妹就会缠着他说故事,听他畅谈各地见闻,不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,她竟然还记得一枝草大师说的事。 “哥哥也知道我对稀奇古怪的事最上心。”这可不是虚话,差别在于阅读障碍并非从一枝草大师那儿听来的,而是她在现代遇见的真实案例。 她从哪儿得知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她的名声,于是他语重心长的劝道:“男女毕竟有别,这事若是传出去,招来闲言闲语就不好了。” “哥哥不用担心,伍夫人已经做了妥当安排,不会有闲言闲语。” 苏以墨还是不认同。“若是让静安知道了,他在学堂大概待不住了。” “静安哥哥不是这种大惊小怪的人。”已故程家老奶奶向干娘提起两家结亲之时,干娘问过她的意思,她考虑得很多,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静安哥哥没什么脾气,很容易沟通,她有任何奇特的想法比较不会绑手绑脚,因此她同意了。 她拥有自由年代的灵魂,不结婚也没什么大不了,可是生活在这种时代,女子不能不结婚,因此婚事最好早一点订下来,要不然倒楣遇到选秀,那就惨了。人家听了,可能会觉得她杞人忧天,以她的条件进不了选秀名册,不过谁知道当今皇上是不是怪咖,专门喜欢吃民间嫩草,再说了,选秀也有选宫女的。 “静安是没什么脾气,你说东,他不敢往西,可是,他终究是男人。” “静安哥哥应该不是这么不明理的人。” “你还是不懂,对于自己的女人,男人不讲道理。” 她同意静安哥哥有男女有别的观念,但是女人分自己的和别人的,只怕高看他了,她从来没见过比他温吞的人,感觉神经传导比别人慢上好久好久。 “伍家公子的事还是赶紧推了,知道吗?” 苏以薇连忙点头说知道了,免得哥哥又继续唠叨个没完。 终于,苏以墨交代了几句早点休息,便出了房间,下一刻苏以薇立刻关门,将匣子重新摆放在桌上,打开来,里面是一把乌木梳篦,上头雕刻着与匣子外面一样的蔷薇纹饰。 她轻轻的用指腹抚过梳篦,虽然知道他心思细腻,但他总是有办法让她再一次感到惊奇。 虽然答应赶紧将伍丹阳的事推了,可是一转身苏以薇就抛到脑后,当老师的舍不得一个用心学习的学生,因此她一如往常,今日铺子里的事一忙完,就准备带着满儿前往知府大人的府邸。 怎料她们正要出门,就见程夏生来到铺里。 “咦?静安哥哥今日为何没有去学堂?” 程夏生很少来找她,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有婚约的男女婚前不能见面,可是程夫人很在意,程夏生当然不敢出现在她面前,除非重要的节日。 “你忘了吗?今日是重阳节。” “对喔,我都忘了这几日做了好多菊花糕,不过既然是重阳,哥哥怎么一早就去学堂了?”这种重要的节日,学堂的老师也是要休息的吧。 “敏之明年就要赴京应考,当然一刻也不敢松懈。” 苏以薇做了一个鬼脸。“哥哥成日只会读书,我瞧他都读傻了。” “敏之想为伯母和你考个状元回来。”程夏生其实很羡慕好友,有个非要成就的野心,不像他爹娘只盼着他成为哥哥的好帮手,而他也安于这样的期望,以致于连考个秀才都没有非要不可的决心。 “状元哪有这么好考?”她真的有点担心,标准订得那么高,若是没有考上状元,哥哥会不会很难过? “你不用担心,敏之一定可以考个状元给你瞧。” “我当然希望哥哥可以考中状元,不过,不是为了娘和我,而是为他自个儿。”她不曾见过一个人如此拚命,像在赌命似的,若说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为了别人,她觉得一点都不值得。 “对敏之来说,为了你们,不也是为了自个儿吗?你们好,他就好。” 这一点她倒是无法否认,哥哥的责任感太重了,娘和她好,他觉得尽到责任,他当然就好,不过,她还是不认同。 “今日我带你去武陵园赏菊。” 第四章 约定(2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4101 武陵园是庆余首富张家的园子,每逢赏花季节都会开放让百姓进去观赏,还会举办斗花斗诗会,这在苏以薇看来,炫富成分居多,不过张家更可能是想建立好名声,这是真正的大商人,不单要银子,更要名声。 “武陵园今日想必人满为患。”赏花明明是很有意境的事,要不,怎么会有那么多诗人的佳句流传于世?这会儿跟着一群人挤来挤去,多没意思啊。更重要的是,既然对整个庆余城的百姓开放,未出嫁的姑娘怎可能不好好利用机会让人家相看?不难想像,姑娘家胭脂香膏的气味只怕更胜于满园子的菊花。 “我在武陵园附近的酒楼订了包厢,你若是觉得人太多,很无趣,我们就去酒楼吃饭。” 苏以薇两眼猛然一亮。“酒楼有说书的吗?” “有啊,你喜欢听说书吗?” “嗯,喜欢。”这个时代书籍并不普及,她算是幸运,因为知道她爱看书,关心天下事,哥哥总是在高先生那儿誊抄不少好书和朝廷的邸报给她,而静安哥哥不时上集书斋给她买书,因此她不至于搞不清楚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,不过比起现代有满坑满谷的小说可以啃,这个时代还是太过贫乏了。 “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听说书。” “静安哥哥不觉得听人家说故事很有趣吗?” “我觉得那些说书人讲的故事过于夸大荒谬,不过偶尔是可以听听一乐。” “既然是故事,夸大荒谬又如何?若是太过平淡无奇,教人听了都睡着了,酒楼还能多卖一点酒、多卖一点吃食吗?” 闻言,程夏生想到酒楼的客人睡成一片,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。“也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,净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。” “我觉得很有道理啊。” “是,你最有道理了,今日就让你听个过瘾。”虽然她的想法总是令他不知所措,可是却也让他看见她的与众不同。 她真的很特别,不喜欢浓妆艳抹打扮自己,喜欢在厨房薰得乌漆抹黑,还喜欢看书、看邸报。祖母过世前告诉他,为他挑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好媳妇,教他一定要好好疼惜,两人举案齐眉白首到老,现在他终于明白祖母所谓的独一无二是什么意思了。 “真的吗?我们不去武陵园了?”苏以薇差一点激动的跳起来,老实说,她很担心被胭脂香膏的味道熏死。 程夏生情不自禁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。“真的,就怕你觉得太无趣了,还没喝上一壶茶就想走人。” “不会,说好了今日让我听过瘫,静安哥哥可别黄牛哦。” “答应你的事,我一定做到。” “那我们赶紧走吧。”说完,苏以薇便迫不及待的拉着满儿往外冲。 程夏生担心的跟在后头,不时提醒她慢一点儿,同时加快脚步,免得转眼之间就不见她的身影,有时候他觉得她很像一只狐狸,聪明狡猾,他根本抓不住……不会的,再一年,她就要成为他的妻。 今日是重阳节,伍丹阳婉拒了所有邀约,就等着苏以薇上门,可是等了大半日,却迟迟不见她的人。 早先娘都会送帖子给她,她再上门,可是一些日子之后,房门懒得看帖子,也不通报,请她自便,娘便让她想来就来,而她通常两日来一次,前日还提及今日要出题考校他,怎么可能不来呢? 眼见时候不早了,她也不可能来了,伍丹阳索性上十面香,听李毅说她不在,决定等她回来,可是近申时还未见到人,心想明日再来好了,不过待他准备转身离去,便听见她的笑声传来。 原本想迎上前的脚步不自觉转了方向,缩到更隐密的角落,只因他看见她跟一名男子说说笑笑走来,而满儿和一名小厮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身后。 “静安哥哥,今日真的很谢谢你,我很开心。”苏以薇在现代看过《三国演义》好多遍,可是今日听说书人说《三国》,她有一种重新上了一课的感觉,而且还是生动有趣的一课,原来说书人比她认知的还了不起。 程夏生也很开心,他从来没见过她脸上的笑容一刻也没间断过。“以后我每个月都带你去酒楼听说书。” “不用了,偶尔这么一次就够了。” “你就不能贪心一点吗?”他知道她不同于一般姑娘,可是他们俩的关系终究不一样,她不但不像家中两个妹妹缠着他要这个要那个,还习惯分得清清楚楚,好像担心人家说她占他便宜似的,太见外。 “我真的觉得偶尔一次就够了,看书对我来说更有意思。” “你喜欢的还真是与众不同。” “静安哥哥是嫌弃我不会女红吗?”虽然知道这时代的女人要自个儿绣衣,帕子、贴身衣物也都是出自自个儿的手,可是她拿针线的灵活就是比不上掌勺,还好有干娘照顾她这方面的需要,如今又有满儿这种天生适合拿针线的人,她也懒得勉强自个儿。 “不是,我一点都不在意,程家的丫鬟嬷嬷皆擅女红。” 早晚要嫁,可是直接将话挑明,她又觉得别扭,连忙道:“静安哥哥该回去了。” “你先进去吧。” 苏以薇点了点头,道了声再见,便转身进了十面香。 此时天色还未暗,李毅和陈家兄弟正在院子下棋,等着张婶为他们准备晚膳,见到苏以薇和满儿一前一后走进来,立即吱吱喳喳的迎过去。 “小姐今日玩得可偷快?” “说书好听吗?” “以前我们曾经躲在酒楼外面偷听,可是一会儿就被逮住了,然后就挨打了。” 苏以薇不以为然的皱着眉。“这些人未免太小气了,偷听也不行吗?下次我带你们一起去酒楼听说书,真是有趣极了。” 李毅突然想到一件事。“对了,伍公子一直在外面等小姐,小姐可见到了?” 苏以薇闻言一惊。“伍公子一直在外面等我?” “是啊,伍公子未时未到就来了,因为有许多活儿要忙,我没法子招呼他,便请他先回去,可是他坚持在铺子外面等小姐。” 若是伍丹阳刚刚在外面,岂不是看见静安哥哥送她回来?迟疑了一下,她不自觉的脱口道:“你去看看伍公子还在外面吗?若是还在,请他到铺子的厢房。”铺子的厢房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。 “是,我这就去请伍公子进来。” 苏以薇再一次回到前面铺子的厢房,吩咐满儿准备水,她要煮水泡茶。 当伍丹阳进了厢房,空气中已经染上了茶香,可惜,这对他此刻焦躁的心情一点安抚作用都没有,他劈头就问:“我一直等不到你,不是说今日要出题考校我吗?” “对不起,我忘了今日是重阳节。”苏以薇倒了一盏茶给他。 他可没有品茶的心情,一心想知道她今日都做了什么。“你今日去武陵园赏菊吗?”他当然知道这是庆余城逢重阳节的一大盛事,全城未婚男女都出动了,可是心想她应该不喜欢人挤人,便也没向她提过要不要一起去赏菊。 “原是要去武陵园赏菊,可是我不喜欢,后来去了酒楼听说书。” “怎么不找我呢?” 苏以薇怔愣了下,反过来问:“你喜欢听说书吗?” “不喜欢,不过你喜欢,我愿意陪你。” “何必勉强自个儿呢?”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,差点反应不过来。 “不会啊,你开心,我也会觉得开心。” 这一次苏以薇舌头打结了,不知道如何反应是好,还好伍丹阳无意纠缠此事,下一刻就转移话题。 “原本今日想习完字之后带你去钓鱼,亲自烤鱼给你吃。” “真的吗?你怎么不早说呢?”苏以薇懊恼的嘟着嘴,上一世到了周末假日,她一定会陪老爸去海边钓鱼,回家就有一桌鲜鱼大餐可以享用,不过怎么也没想到,她就是在海边钓鱼的时候落入大浪之中。 “我想给你惊喜啊。” “我喜欢钓鱼,更喜欢吃烤鱼。” “真的吗?”伍丹阳欢喜得整个人快要飞起来了,压根忘了要问方才陪她回来的男人是谁,他们又是什么关系。 “嗯,我们明日去钓鱼,我会准备特制沾酱,涂在鱼上面烤起来更香更美味。”苏以薇仿佛已经闻到那股香味,忍不住咽了口口水。 见状,他不禁哈哈大笑。“说到吃的,你就抗拒不了。” 她做了一个鬼脸。“说到吃的,难道你抗拒得了吗?” “我的嘴巴可刁得很,不好吃,往后再也不会勉强入口。” 苏以薇不禁摇摇头,果然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。“这是坏习惯,不好吃也要吃,总是人家辛苦做出来的,要懂得珍惜。” 伍丹阳孩子气的撇了撇嘴,但仍很恭敬的道:“是,先生。” “时候不早了,你该回去了。” 虽然舍不得就此回去,可是得到明日她愿意跟他去钓鱼的承诺,他很满足的道再见走人。 离开十面香,伍丹阳舍弃马儿,改为悠闲的漫步。 他心情很好,一路笑得阖不拢嘴,真像个傻子,某人实在看不下去。 “那位公子是庆余最大粮商程家的二公子,与苏姑娘有口头婚约。”岑叔喜欢简洁有力的行事作风,要死就死快一点,何必拖拖拉拉?不过,一看见热情洋溢的傻小子瞬间成了僵硬冰冷的石头人,不由得吓了一跳,懊恼极了,应该回到府里再说。 闻言,伍丹阳马上想起她和那个男人说说笑笑的模样,许久,他带着一股戾气问:“你如何得知此事?” 略微一顿,岑叔小心翼翼的回道:“听夫人提过。” 伍丹阳冷冷一笑,早该想到了,娘一定会暗暗将他身边的人查个清楚。 “我知道苏姑娘对少爷很好,教少爷读书识字,可是男女有别,少爷还是勿与苏姑娘太过亲近,以免惹来闲话。” “岑叔想太多了,她只是我的老师。”没错,他只是敬她是先生,怎敢对她心存妄想?聪慧、善良,她美好得就像神话故事中的仙女,她真心当他是朋友,这就够了,若再有贪念,就太厚脸皮了,可是,为何见到她与别的男子在一起,他浑身都不舒服呢?那一刻,他甚至生出一股将她占为已有的疯狂念头。 岑叔连忙点头附和,“是啊,苏姑娘只是少爷的老师。” 第四章 约定(3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4049 翻来覆去,无论如何都睡不着,苏以薇叹口气坐起身。 她这是怎么了?若她觉得对不起某个人,那个人也应该是程夏生,可为何她只感觉到对伍丹阳的愧疚? 越想越心烦,她索性下了床,披上斗篷,来到院子吹吹风,让头脑冷却一下。 深秋地上寒气重,她只好倚着护栏,抬头看着月色,正当此时,对面的房门也打开来,苏以墨走了出来,两人相视先是一怔,接着一笑,然后很有默契的走到院子的榕树下。 “为何还没睡?”苏以墨先问了。 除了他,十面香的其他人都是早早上了床,忙活一日早就累坏了,没事当然就缩进被窝,要不,明日如何早起干活。 苏以薇调皮的歪着脑袋瞅着他。“哥哥不是应该挑灯苦读,为何溜出来?” 他不禁失笑,记得娘离开时,她还小不龙咚,总是乖巧的跟在大人身边,不爱说话,很难想像如今的她舌粲莲花,而且生得越发标致,像极了记忆中的娘。“时间过得真快,明年你就要嫁人了。” 她知道自个儿明年就要嫁人了,可是,为何周遭的人总像是害怕她忘记似的,三不五时就要提醒她一次? “按约定,娘明年就会回来了,也不知道会不会临时变卦。”她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惧症,她越来越不喜欢听到成亲这件事,这样真的很不妙,对吧? “娘的身子若好了,就一定会回来。” “上次一枝草大师来信只道娘的身子有起色了,也不知道如今如何?” “你是不是很想念娘?” “娘四处为家,日子应该过得很辛苦吧。”她是穿越而来,与娘并非真正有血缘关系的母女,但是相处短短几年,她对娘却有着很深厚的感情,心疼她为孩子豁出性命,不由得想到上一世的母亲,为儿女也是无怨无悔的付出。 “娘从来不是怕辛苦的人,要不,当初也不会带着我们两个来到庆余。”其实外祖父母都还健在,他们也有舅舅,娘若真的觉得辛苦,当初就会就近投靠娘家,而不是担心给娘家添麻烦,千里迢迢跑来江南。 “我知道,只要身体康健就好,再辛苦都值得。” “不用担心娘,最重要的是照顾好我们自个儿,将来有一日与娘相聚,娘见我们日子过得好,自然不会操心。” “是,十面香的生意会越做越大。” 苏以墨伤脑筋的轻敲她的脑袋瓜。“你这丫头怎么满脑子都是挣银子?” “有了银子,才可以照顾更多人。” “你照顾的人已经够多了,可别再到处收留人。” “我不会不自量力。” “我知道你不是一味的只会当好人,可是终究要嫁人,不能不考虑夫家的想法。”苏以薇敷衍的点点头,突然后悔太早订下婚约,做起事来绑手绑脚的,鱼与熊掌难以兼得,想要安稳过日子,势必处处受限,这是她自个儿的选择,还能如何? “明日卯时未到就要起来干活,你还是赶紧安置了。” “哥哥也早点安置,切莫为了考状元累坏身子。”说完,苏以薇便转身,蹦蹦跳跳的回房了。 苏以墨望着妹妹的身影,无奈的摇了摇头,这才转身缓步走进房内。 今日要去钓鱼,苏以薇比往常早一个时辰来到知府府邸,门房请她自便,她和满儿就熟门熟路一路直奔梧桐苑,可是还没跨进梧桐苑,守门的婆子就告诉她,少爷在练武场。她没见过他拉弓射箭的架势,索性问婆子练武场在哪儿,脚跟儿一旋,直直往练武场而来。 她知道他身手很好,一个人单枪匹马闯入熊霸府邸都没事,也相信他打遍庆余无敌手,可是用黑布蒙着眼睛,还能将悬在树枝上的铃铛射下来,就真的教她瞠目结舌了。 “小姐,伍公子好厉害哦!”虽然满儿对伍丹阳早就改观了,可是第一次打从心底认为他不是粗鲁野蛮,而是很帅。 “是啊,没想到他在武艺方面的造诣如此之高。”虽然蒙着眼,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,但是她可以想像他神采飞扬的样子,散发着男子气概,若是让庆余城的姑娘见到他这副样子,哥哥那种走文艺路线的男子只怕都要闪边了。 “若是伍公子阅读障碍的病治好了,将来考科举当官,只怕连公主都抢着要嫁给他。” “伍公子要考科举当官,不是那么容易的事……等一下,我怎么给忘了呢?”前日哥哥给她抄录的邸报不是提及明年朝廷要办武举吗?武举不同于文举,朝廷并不是很重视,三年生出一批进士,武举人却是六年都不见得会生出一批,至少从她开始接触邸报,还不曾见过武举方面的消息,这可是第一次。朝廷为何突然要办武举?很有可能皇上想在武功方面有所作为了,若是如此,皇上势必重视。 “小姐忘了什么?” “武举。” “武举?那是什么?” “武举不若文举风光,但是某些时候,武夫的成就不见得输给文人。”封侯拜相,能够封侯通常是武将。 满儿歪着脑袋瓜想了想,摇摇头,不明白。“小姐是什么意思?” 苏以薇欢喜的唇角上扬。“伍公子可以靠他这一身本事建功立业了。” “先生来了。”伍丹阳不知何时已经取下蒙着眼睛的黑布,看见苏以薇,笑开怀的冲到她面前。 “你练武很久了吗?” 怔愣了下,他恭敬回答,“我四岁上学堂,隔年开始练武,从此像是着了迷似的,一日不练武就好像没吃饭,至今有十四年了。” “你可以百步穿杨吗?” “百步穿杨并不稀奇。” “这倒是,你都能蒙着眼睛射下悬在树枝上的铃铛了。” “我还可以在奔驰的马上射下悬挂的铜钱。” 苏以薇听得真是热血沸腾,继续追问:“你说可以以一敌十,是指对手是身手不错的护卫吗?” “是啊,若是小毛贼,以一敌百都不是问题。” 哇塞!这个男人根本是天生靠武力吃饭的嘛!她兴致高昂的又问:“你可曾想过参加武举?” “武举?当今皇上在位至今还不曾办过武举。” 太平盛世,朝廷如何舍得将银子花在军事武力上?娘同意他习武,也不曾期望他在这方面建功立业。 岑叔说过,当今皇上只是一个守成的好皇帝,这些年来边关没有什么大战事,皇上当然不想养兵备战。 原来真是当今皇上第一次举办武举,这更可以证明她先前的猜测,皇上想要在武功方面有所作为,既然伍丹阳比她以为的还清楚朝廷的动向,这样就容易沟通了。 “明年朝廷要办武举。” 伍丹阳惊讶的瞪大眼睛。“你怎么知道明年朝廷要办武举?” “这个月的邸报啊。” 岑叔闻言,深深的看了苏以薇一眼,眼中闪过赞赏。 伍丹阳当然知道邸报,岑叔说过邸报上头会有很重要的朝廷消息,可是他不当官,当然不感兴趣,没想到她居然会看邸报……她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姑娘。 “改明儿我拿抄录的邸报过来给你,你就知道我不是随便说说。” “我可以去参加武举吗?” “以你的身手,说不定可以拿到武状元。”她对他真的很有信心。 其实,他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一无是处的人,而武举确实是他可以证明自己的最好管道,可是离开庆余进京参加武举,他就不能见到她了。 “不行,今日开始,你不但要识字,还要看邸报。” “看邸报?” “皇上举办武举肯定有所用意,你必须透过邸报掌握朝廷的动向,猜测皇上的用意何在。” “你会不会想太多了,我都还没考上。” “武举名目上考箭、弓、刀、石、骑术等等,可是最终免不了要面圣,这将决定能否得到皇上青睐。”苏以薇记得哥哥曾经说过,每三年出一个状元,可是不知道有多少状元最终淹没在宦海之中。懂得作文章的人太多了,真正能够让皇上看上的人却少之又少,关键在于是否看得懂皇上对社稷百姓的心。 半晌,伍丹阳难以置信的道:“你知道的可真多。” “每次看完邸报,我一定缠着哥哥问东问西,哥哥总是有许多深入又有智慧的见解,再说了,皇上若是很看重这一次的武举,单由武举名目上那些考校项目定下武状元,是不是有些草率?当然,每一个项目设有分数,累积得到最高分就是状元,这很公平,可是,皇上有没有可能另订新法?譬如知道武举人是否懂兵法,是否懂边关情势,是否懂大周与邻国的优势劣势,再经由武举人提出见解,决定谁是状元。” 略一思忖,他同意的点点头,可是,又免不了担心的问:“皇上会不会出题要求武举人作文章?” “武人通常不擅于作文章,皇上不至于考校武举人文章,直接诉诸于口更有可能。当然,这只是我的猜测,不过事先备着总不会吃亏。” “这倒是,好吧,你说要看邸报,我就看邸报。”虽然他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参加武举,他没办法想像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日子,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——他想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给她看。 “你先让岑叔将过去一年的邸报慢慢念给你听,而我会从这个月的邸报开始陪你一起看,我们可以提出各自的想法,若有冲突,各自去寻找答案,如何?” “我……可以吗?”他期待成为一个与她并驾齐驱的男子,这样才配得上她,可是他对自个儿一点信心都没有。她不但善良,而且聪慧过人,就像一座挖不完的宝藏,你以为看明白了,又会有新的发现。 “当然可以,若非哥哥,我也不见得比你懂得还多。人啊,一定要先相信自个儿做得到,否则,又为何要全力以赴呢?” 伍丹阳用力的点点头。“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了。” 苏以薇满意的笑了,伸出手要和他打勾勾。“我们来约定。” 看着她的手,他第一次有着被人赋予期待的感觉,说不出的温暖,说不出的感动,接着他也伸出手,和她小指勾小指。“好,我们约定。” 第五章 缘来如此(1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5540 伍丹阳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念头——他要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。因此,他不但努力习字,还掌握邸报上的消息,如同苏以薇所言,他们各自提出想法,若是与她有冲突,他会向爹请教,爹还为此激动落泪,不敢相信他竟有这么上进的一日。不过,他一点都不在意爹如此看待此事,他只想卯足全力证明一件事——他追上她了。 伍夫人也不敢相信会有给宝贝儿子送宵夜的一日,看着儿子认真的侧脸,她不禁感叹道:“娘曾经盼着你用功读书,考取功名,可是如今都放弃了,你却当起寒窗苦读的学子。”她虽然心疼,但也无比欢喜,往常那个只是勇猛无比的儿子如今更是俊逸帅气了,文武双全正是如此,当娘的岂能不开心? “若能早一点遇到苏姑娘这样的夫子,儿子说不定早就是举人了。”伍丹阳如今自信飞扬。 “你是怪娘没早一点帮你找苏姑娘这样的夫子吗?” “不是,只是想告诉娘,若非苏姑娘,别说是朝廷邸报,我一瞧见字就头疼了。”他对文字的辨识能力只能说有所进步,并未完全改善,但至少他不再感到厌恶、恐惧,甚至还会试着用苏以薇教导的方式认字。 略一顿,伍夫人像在抱怨的道:“你啊,满脑子都是苏姑娘,好像没了她,你什么都不行了。” 没有苏以薇,他什么都不行吗?一个月之前,他是这么觉得,可是如她所言,一定要先相信自个儿做得到,否则,又为何要全力以赴呢?是啊,他定要相信自个儿做得到,所以他全力以赴。原本他还犹豫是否要参加武举,如今一心一意只想着要考中武状元,要证明自个儿做得到……说来奇怪,她总是可以轻易改变他的想法。 “娘,我一定会考中武状元。” “好,明年你进京参加武举,娘就去苏家提亲。” 伍丹阳惊讶的瞪大眼睛。 “难道娘还会不了解你的心思吗?” 娘真的了解他的心思吗?伍丹阳漫不经心的扫了岑叔一眼,分明是他去告状……算了,这笔帐他们晚一点再好好计较。 依着私心,他很想一口说好,若是知府夫人去苏家提亲,程家还敢承认这门亲事吗?程家若是识相,应该会放弃,他就可以娶她为妻,可是……过了半晌,他缓缓说道:“娘应该知道苏姑娘与程家二公子已经有口头婚约了。” “世事难料。” 伍丹阳忍不住皱起眉头。“娘想做什么?” “若是你真的很喜欢苏姑娘,娘就一定会让你娶到她。” “娘是要我强行霸占吗?” “何必强行霸占?程家很有做生意的本领,可是本领越大,野心越大,说不定他们恨不得攀上一门更好的亲事。” 是啊,若是程家先毁了口头婚约,他就不算强行霸占,可是略一迟疑,他就摇头拒绝了。 “我不想勉强苏姑娘。”他喜欢她开心的笑,幸福的笑。 “若她有意嫁给你呢?” 伍丹阳不悦的一瞪。“她已经有口头婚约了。” “她也许不想嫁给程家二公子啊。” “她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姑娘,她会信守承诺。” “我知道苏姑娘品性高洁,即使不愿意嫁给程家二公子,还是会信守承诺,可是,难道你不想知道自个儿在她心里占有多大位置吗?你是男子汉大丈夫,何不直接问清楚她的心意?”伍夫人直言道。 唯有知道苏以薇真正的心意,他才不会一直惦记着,万一他因此对进京参加武举有了退缩,怎么办? 好不容易盼到他想争气了,苏以薇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做个了断。 伍丹阳忙不迭的摇头。“这样会吓坏她的。” “苏姑娘比你以为的还要聪慧勇敢,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吓坏了。问清楚了,你才可以下定决心将她视为苏先生,你才可以下定决心进京抢下武状元的头衔。” “她是苏先生,我也会去京城参加武举。”他们师徒的名分早就确定了,无论将来如何,他都视她为老师,而他努力追赶她,又岂能不考个武状元给她瞧瞧? “是啊,你确实视她为苏先生,也确实想要上京参加武举,可是,你还未真正下定决心,你还未有真正的企图心。” 伍丹阳不免怔愣住。“娘此话何意?” “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,若她不让你进京参加武举,你就会放弃。” “她不会这么做。”但是他不能否认,若她有此请求,他确实会马上放弃。 伍夫人无意与他纠结在此,这并非重点,她只是盼着他更看重自个儿。“你外祖父深受先皇和当今皇上信任,可惜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,柳家后继无人,要不,柳家与如今军中两大家族不相上下。虽然如此,你外祖父在军中的势力还在,你若能一举考中武状元,皇上必定重用你。” “娘是想告诉我,若是我能考上武状元,皇上会用我制衡军中的两大势力?” “说是制衡,还不如说皇上想培植自个儿的势力。” “皇上想培植自个儿的势力?” “皇上对军中两大势力多有忌惮,可是朝廷多年来重文轻武,军中第三大势力始终培植不出来。我和你爹仔细琢磨过,认为朝廷明年举办武举的真正目的就是……” “培植军中第三势力。”伍丹阳很自然的接道。 “没错,这也是你中了武状元,皇上必定重用你的原因,以你背后所代表的家族,皇上很容易在军中扶植第三势力。” 他不禁陷入沉默,他从来没想到自个儿背后有这么大的势力。 “苏姑娘是个好姑娘,娘也很喜欢她,不过娘也知道,苏姑娘与娘的想法想必一致,盼着你不为任何人,只为自个儿争一口气。你可以是一只大鹏鸟,可是,你若一心只想追随某个人的脚步,不但对不起自个儿可以一飞数千里的本事,更别想在你的背上载着想守护的人。”伍夫人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。 “武举订在明年三月,你过完年后上路,这之前可以好好想想,挑个时间问清楚苏姑娘的意思。” 不问,他也知道她会一口回绝,可是他亦知道娘是对的,不做个了断,他会一直恼记着,最终别说是武状元,就是武举人都没个着落。若非苏以薇激动的要他争一口气,他不会认定自个儿可以成为一只大鹏鸟,不过认定与能否成为一只真正的大鹏鸟是两回事,而他,想成为一只真正的大鹏鸟,背上载着他想守护的人。 “明日寅时就要起来练武,你也别太晚安置了。” 伍丹阳点了点头,起身送母亲出了房间,直到不见身影,他才关上房门,转过身斜睨着紧跟在后的岑叔,冷飕飕的问:“岑叔,我待你好吗?” 岑叔突然冒冷汗,战战兢兢的回道:“好,少爷待我很好。” “既然如此,岑叔为何老是跑去向娘告状?” “少爷,我绝对没有向夫人告状,只是夫人问我话,我岂能不说?”岑叔真的很委屈,少爷就不能体谅他吗?他伺候的是少爷,可是给银子的是夫人啊。 “可是,与其成日防着身边的人,我宁可不用,岑叔明白吗?” 岑叔一凛,恭敬的道:“是,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 不到短短一年,少爷已经脱胎换骨,无论是眼神还是说话的口气,都可以看见柳老将军的影子,感动啊,他已经可以预见少爷将来的成就势必非凡。 拖一日是一日,伍丹阳心想还有时间,不急,可是忘了时间不会停下来,一转眼,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,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。 为了这一日,他事先演练了一次又一次,该说什么话都背得滚瓜烂熟了,然而当面对的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,他脑袋却是一片空白。 “你不是有话对我说,怎么不说?” 就快过年了,而过了年,伍丹阳就要准备起程进京,今日是苏以薇最后一次帮他上课,所以当他说有话一定要在进京之前告诉她,她立刻同意他将伺候的人全部造得远远的,保证不会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,可是连着喝下几盏茶,他还是没开口说一句话。 张着嘴巴半晌,伍丹阳终于挤出声音,“你哥哥过完年也要启程进京应试吗?” “是啊,哥哥想早一点进京做准备。”有人进京之后,因为水土不服生了病,最后连贡院都无法进去,且会考前学子们会互相交流,哥哥才决定早一点进京。 “他可以与我同行,彼此好有个照应。” “真的吗?”她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,伍丹阳身边伺候的人多,而哥哥身边只有一个李鸣,若是能结伴同行,她就不用挂念哥哥的安危,可是,人家不开口,她也不好意思提起。 “当然,只是,不知道他是否愿意与我同行?” “我若说你想与他聊兵法,他一定愿意答应与你同行。”哥哥看似一板一眼,不知道变通,事实不然,他懂得为官之道,更懂得做人处事之道,举手之劳能够建立一段关系,他为何不欣然接受?她想,当初娘带他们兄妹离开京城时,他们必定遭遇极大苦难,要不,哥哥怎么年纪轻轻就如此明白人情世故? “我听过苏公子的才名,他在庆余无人不知无人不哓,没想到他还懂兵法。” 苏以薇戏谑的挑起眉。“你在庆余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,你不也读兵法吗?” 伍丹阳舌头打结了,同样是无人不知无人不哓,人家是才名,他是恶名,真是汗颜,虽然他已经许久未出去鬼混,可是他不好的形象太深植人心,真不容易洗得掉。 她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,连忙道:“过去的都过去了,待你考中武状元的消息传回来,整个庆余都会以你为荣。” “真的吗?” “真的。”人是很现实的,就好像你犯了一次错,过去无论你做了多少好事都会被抹煞掉。 “好,我一定会考中武状元。” “我相信你。” “我若是考中武状元,你嫁给我,好吗?” “嘎?”她刚刚的脑子是不是出现空白?不对,这不是重点,重点在于空白之前,他说…… 他说了,他终于说出口了,可是怎么与他事先演练的完全不一样?他觉得心跳得好快,觉得好慌好乱,好像溜进人家的园子偷东西,被逮个正着……想来这样的比喻倒也挺贴切的。 苏以薇眨了眨眼睛,理智告诉她应该直接忽视害她脑袋出现短暂空白的那句话,可是在她意识到之前,她便先脱口问了,“你说什么?” 既然已经说出口,当然要勇往直前,要不,连他都要自我唾弃,于是这一次,伍丹阳很有气势的道:“我若是考中武状元,你嫁给我,好吗?” 听错一遍,不可能听错两遍,这一次还如此清楚明白,可是,她还是怀疑自个儿听错了,不,也许该说,她宁可认为自个儿听错了。 “我是真心的。” 他当然是真心的,要不,怎么可能开这个口呢?不对,她在想什么,她应该感到震惊……不,他如何待她,她还会不明白吗?他对她的好,早就落在她心上,她非草木,岂会感觉不出来?只是,他们之间存在很大的身分差距,他怎可能说出这样的话?不对,这些都不是重点,重点是,她算是有未婚夫的人,从来没有想过跟他扯上男女之情。 “那、那个……三年前,干娘就为我订下一门亲事。” “你与程家二公子不是只有口头的婚约吗?”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!“约定就是约定,岂能视为儿戏轻易说算了呢?这不但伤已,更是伤人。” 是啊,伍丹阳岂不知道约定就是约定,若是不得不毁约,那也要有个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理由,否则毁了约,闹出闲言闲语,于双方都不好,可是,他依然要问:“你真的想嫁给他吗?我听说他胸无大志…… 不像你会喜欢的人。” “……静安哥哥是个好人。”苏以薇知道她应该毫不迟疑的回答他,可是很奇怪,她就是没办法当着他的面,说她很想嫁给另外一个男人。 “因为他是个好人,你就想嫁给他吗?” “当我答应这门亲事的那一刻,我就注定得嫁给他。” “若是你真的不想嫁,你可以不嫁。” 苏以薇摇了摇头。“错了,我们生活在此,我们就得跟着这儿的规矩。” 他很想知道若没有婚约,她会嫁给他吗?然而他终究问不出口,愿意与否能如何呢?他已经错失了先遇到她的机会,一切都太慢了。 她不知道自个儿是如何离开知府府邸的,走在寒风凛凛的街道上,感觉身体被一股不知名的痛楚绑住了,很难过、很难过。 “小姐,你怎么了?”满儿担心的看着她,她从来没见过小姐如此忧伤。 许久,苏以薇语带伤心的说:“满儿,我以为经历过一次死亡,无论遭遇何事,我都能保持镇定,可是我错了,人都有喜怒哀乐、七情六欲,在意的人事物一旦失去了,就一定会感觉到痛。” 满儿知道小姐一、两岁时从京城来到庆余途中病了,差一点就死了,心想也许小姐说的经历一次死亡是指这件事,但真正让她担忧的是,她可以感觉到小姐的痛,那是一种令人心疼的痛。 苏以薇突然觉得好想哭,她第一次对这个时代有着深深的无力感。今日一别,她与伍丹阳还有见面的一日吗?她不知道,但是可以肯定,他们回不到师生情谊,他们回不到朋友之情,他们回不去有过的欢乐时光他们已经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。 “小姐,你怎么哭了?”满儿惊慌的道。 “没有,我没有哭,只是冷风刺得我眼睛很痛,才会流眼泪。”苏以薇用力眨眼睛,可是越眨眼泪掉得越凶,最后索性用双手抹泪。 “小姐,我们赶紧回去吧。”还好路上行人不多,要不,教人瞧见就不好了。 苏以薇也知道自个儿的模样不妥,连忙加快脚步回十面香。 第五章 缘来如此(2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4452 伍丹阳和苏以墨显然事先有了默契,过完年,花灯都还没挂上,他们就踏上进京的路。苏以薇想送他们一程,至少送到城门口,可是哥哥不肯,深怕她染上风寒,只准她在铺子的门口送他们上马车,而伍丹阳是存心对她耍狠,匆匆道句再见,便转身上了马车,然后让岑叔告诉她,让他们兄妹慢慢话别。 那一日,失去的痛楚再一次在她心底蔓延开来,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,好像一夕之间,她失去了所有重要的东西。 整整有三日,她感觉自个儿只剩下躯体,直到知府府上的侍卫代替伍丹阳送来一盏老虎花灯。 “这是伍公子给我的?”看着侍卫交到手上的花灯,苏以薇有感动,也有心痛。他怎能如此?当她以为他恨不得划清界线,从此与她毫无关系,她也开始告诉自己,一定会忘了他,她却收到他送的花灯。 “是,少爷让我今日送过来给苏姑娘。” “这是伍公子做的吗?” 侍卫明显顿了一下,方道:“我不知道,少爷只是让我送过来。” 她知道这盏花灯必定出自他的手,他提过会做花灯,还笑着说今年的元宵给她做一盏花灯,不过那是他还没有决定参加武举之前的事,她本想着他应该忘了。 “他有没有说什么?” “少爷没说。” 他真狠,给了她一盏花灯,却不留下只字片语。 侍卫见她无话要说了,便告辞走人。 苏以薇带着花灯回到房间,心情很是复杂,不断想着他为何要这么做,是不想让她觉得有负担吗?她觉得他很可恶,她都拒绝他了,他干么还给她做老虎花灯?是暗示她像母老虎吗?还是,这只老虎代表他,他藉此伴她过元宵?他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,明明生得很高壮很威武,可是心思却比她还细腻。 她将下巴靠在桌上,随意的摸着老虎花灯,看着看着,不知不觉花灯变成了伍丹阳,而思念之情也塞满了胸口。 “伍公子真是奇怪,为何不送兔子花灯给小姐?”满儿在一旁跟着看花灯看了一会儿,实在想不明白。 苏以薇坐直身子,不解的斜睨着她。“为何要送我兔子花灯?” 满儿显然觉得她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,很不客气的翻了一个白眼。“兔子花灯看起来温柔可爱,比较适合小姐啊。” “我觉得这只老虎看起来也很温柔可爱啊。”她更想相信伍丹阳送老虎花灯是出于最后一种理由,所以,即使他是高壮威猛的老虎,她看在眼中却是温柔可爱。 满儿再次仔细打量着老虎花灯,就是一般的老虎,哪来的温柔可爱? 苏以薇光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,没好气的道:“你觉得它温柔可爱,它就会温柔可爱。” “有这种事吗?”满儿唇角抽动了一下,明明是小姐心里作祟吧。 “你可以试试看啊。” 满儿点了点头,很乐意试试看,可是试了一会儿,这只老虎看起来还是很威猛,她忍不住撇嘴道:“真不知道小姐从哪儿看出来它温柔可爱。” 苏以薇懊恼的I瞪。“你看不出来就算了!” 满儿缩了一下脖子,若有所思的看着她。“小姐这几日心情不太好。” “我、我哪儿心情不佳?!”苏以薇仍是嘴硬。 “我可没说小姐心情不佳,只是不太好。”满儿觉得两者不同。 苏以薇瞪大眼睛,好像恨不得将她给看穿了,这个丫头越来越大胆了,以前见她心情不好,赶紧摸摸鼻子溜了,如今竟敢顶嘴?!都是伍丹阳的错,跟他混了一段日子,胆子不知不觉就被养肥了,老鼠胆如今都成了熊胆了。 没错,满儿正是因为经常跟着苏以薇去知府府邸,习惯了高壮威猛的伍丹阳,如今看每一个人都是两个眼睛、一个鼻子、一个嘴巴,没啥好怕。 满儿调皮的对着她济眉弄眼。“我还不了解小姐吗?小姐心情如何,我还会看不出来吗?” 最近苏以薇严重怀疑,满儿一直以来是不是都在扮猪吃老虎,表面上看起来憨憨傻傻的,但若真想骗倒她,倒也不容易。“我是担心哥哥出门在外,没有好好照顾身子。” “记得当初小姐去乞丐庄为少爷挑小厮,小姐一眼就选中了李鸣,我就问小姐,为何是李鸣,那个小子看起来傻不龙咚的,遇到危险只会傻傻的站在那儿,小姐就说,就是因为李鸣只会傻傻站在那儿,才可以确保少爷安全。” “你记得倒是很清楚嘛。”当时她只是开玩笑,李鸣是标准的扮猪吃老虎,看起来就是个忠厚老实的,很不显眼,不过随时眼观四方,耳听八面,该反应的时候非常灵敏,所以她才会挑他给哥哥当小厮。 其实她觉得哥哥就有本事将自个儿照顾好,他是真正聪明绝顶的,将李呜安排在他身边,不过是有个人可以帮他跑腿。 “我最忠心耿耿了,小姐的话怎么可能不记得呢?” 苏以薇真的无言了。 突地,满儿想到什么似的叫了一声,“哎呀!” “怎么了?” “程二公子为何还没有派丫鬟过来邀请小姐去看花灯?” 苏以薇怔了一下,很自然的道:“静安哥哥可能在忙吧。” 满儿突然觉得小姐今日很笨,忍不住又给一个白眼。“每年程二公子总是早早来订下十五那一日,就怕小姐跟别人去看花灯。” “哥哥今年不在,干爹干娘向来对花灯没兴趣,我可以跟谁去看花灯?” “乞丐庄的人都想跟小姐去看花灯,可是程二公子不喜欢他们跟着。” 程夏生想单独跟她看花灯,当然不愿意后头跟着一群人,而她就喜欢人多一点,更热闹一点,两个人有什么意思?其实那一日到处都是人,他们两个的争执一点意义都没有……总之,他想与她独处,因此总是早早订下十五那一日,明摆着她不能跟其他人去看花灯,只能跟他,今年确实有点不寻常。 “伍公子去了京城,要不,伍公子一定抢着跟小姐去看花灯。” “不要胡说八道!”苏以薇难得如此严厉。 满儿也意识到自个儿说话不当,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,程二公子看似客气有礼,其实很计较的。 “今年我们找乞丐庄的人一起去看花灯。”她不是那种等着人家找上门的人,而且热闹一点,兴许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就会淡了。 “小姐不等程二公子吗?” “说不定静安哥哥已经与别人有约了。” “怎么可能?” 苏以薇一笑置之,其实不是很在意,若是可以待在家里不去看花灯,她才不想跟着人家凑热闹,只是那样的日子不去凑热闹,很容易教身边的人担心,满儿如今越来越精明了,她还是维持过去的生活模式比较好。 程夏生确实与别人有约,十五那一夜,苏以薇远远的看见一群人,其中几个是程家兄妹,不过最醒目的是有个姑娘小鸟依人的站在程夏生身边,水盈盈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瞅着他。 “小姐,是程二公子!”满儿也发现了,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。 “不要作声。”虽然有一点距离,但他们是一群人,若有个骚动,势必会引来程家人的目光,岂不是很尴尬?苏以薇见满儿又想说什么,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。“不要胡思乱想,也不要胡说八道,我不在乎。” 她真的不在乎,因此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,仿佛那一夜未曾看见程夏生,可是过了三日,程夫人带着一个姑娘来十面香,正是那夜含情脉脉看着程夏生的姑娘。 虽然程夫人带着一个年纪与她相当的姑娘出现,这位姑娘还故作害羞的模样,真的很奇怪,可是,苏以薇好似没有察觉任何异样,笑盈盈的将人引进厢房,请满儿将她库藏的雪水取来,煮水泡茶招待客人。 “夫人有事寻薇儿,可以派人过来说一声,薇儿自会上程府问安,何必亲自过来?!” “我带晴儿去锦锈坊,顺道过来这儿看看你。” 锦锈坊的绣娘在庆余是最拔尖的,想要在那儿订制衣裳可是要有些家底,换言之,程夫人是拐个弯告诉苏以薇,晴儿姑娘的身分不一样,不过,那又如何? “夫人来得正好,我近日新做了一种养生的山药蒸糕,尝过的人都说味道极好,今日可要请夫人好好指教。” “你做的糕点最美味了,哪还用得着我来指教……哎呀,我真是糊涂,还没有给你们引见,李晴是我妹妹的女儿,如今就住在程家。晴儿,这位就是老祖宗生前心心念念想迎进我们程家的苏姑娘。” 李晴娇羞的起身行礼。“苏姐姐好。”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,苏以薇已经从中得到许多讯息,不过,脸上的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,她沉稳的起身回礼。“李姑娘。” 什么姐姐妹妹^右是在现代,谁年长谁就是姐姐,没什么好争议,也没有人会在这上头作文章,可是在这个时代,姐姐妹妹往往代表妻妾的关系,这在开什么玩笑,她都还没嫁人,哪来的妹妹?况且她早就言明,除非生不出孩子,她可不想要有妹妹,况且这是因为这个时代生不出孩子犯了七出之一,要不,当初干娘会直接向程家表明程夏生不可以纳妾。 程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悦,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丫头,不过还是笑着问:“一枝草大师梢来你娘的消息了吗?” “这几日信应该就会到了。” “按理,你娘今年应该会回来吧。” “是,今年就十年了。” “你娘一回来,静安和你的婚事就可以办了。” 苏以薇状似害羞的一笑,老实说,她真的很佩服程夫人,程夫人根本看不上她,没有好的出身,也没有丰厚的嫁妆,可是程家奶奶偏偏喜欢她,而程老爷是个孝子,当然是顺着程家奶奶的心意。程夫人并非坏人,一开始也是待她很好,直到她成了程家未过门的二媳妇,因为觉得最疼爱的二儿子很委屈,待她的态度才转变。 “你与晴儿年纪相当,两人一定可以成为好姐妹,平日两人可以多多往来。”程夫人可以说是将话挑明了。 苏以薇没有回话,只想着但愿她误解了程夫人想要传达的意思。 程夫人见她没有反应,不悦更甚,恼怒的起身道:“你还要做生意,我们就不打扰了。” 苏以薇恭恭敬敬的送客,直到程家的马车离开,脸上的笑容才瞬间一沉。 满儿比她迩激动,不满的问:“小姐,程夫人是什么意思,该不是要那位姑娘当程二公子的妾吧?” 真是太过分了,正妻都还没进门,就要纳妾了,还是身分很特别的贵妾,这样小姐以后在程家怎么待得下去? 苏以薇用力紧咬着下唇,免得失控骂人。她硬逼着自个儿去接受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,但是,这不代表她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 “小姐,这真是欺人太甚了!” 情绪渐渐平息下来,苏以薇冷静的道:“别急着生气,你让李毅去乞丐庄跑一趟,请乞丐庄的人去打听一下,我们总要知道李晴是如何蹦出来的,还有程家的态度,又是谁想让李晴当静安哥哥的妾。” 满儿点了点头,立刻去找李毅。 第五章 缘来如此(3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4807 隔日,乞丐庄的人就送来消息--李晴是程夫人嫁到京城的妹妹的女儿,其父跟着商队去北夷经商遇到盗匪,死在盗匪刀下,其母听闻噩耗随即病倒了,三个月后跟着去了,临死之前,送了一封信将女儿托付给姐姐照顾,李晴就这样来到程家。 程夫人很疼爱李晴,而李晴出手也大方,程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,可惜程二公子已经有婚约在身,要不然,李晴必定是程家的二少奶奶。按理,程夫人帮李晴选一门好亲事不就得了,李晴有很多嫁妆,不怕挑不到好对象,可是,程夫人硬是舍不得,吵着程老爷要将李晴留在程家。 “我不懂,照顾就照顾,干么给自个儿的儿子当妾?”满儿气得都要炸毛了。 苏以薇冷冷一笑。“这位李姑娘可能很喜欢静安哥哥吧。”这是其中一种可能,李晴早就心仪二表哥,主动表示一辈子留在程家伺候姨母,反正是妾,又有很多嫁妆,程夫人当然乐得说好;而另外一种可能,程夫人与妹妹感情极好,放心不下,索性将外甥女留在程家,很显然,这个外甥女也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。 “喜欢就可以抢人家的夫君吗?”满儿真的很不齿这样的行为。 “她不抢正妻的位置,只想当妾。” “没出息!” “无父无母,留在亲人的身边最安全了。” 满儿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她。“小姐怎么帮她说话?” “我不是帮她说话,而是让你知道她的想法,你就不会那么生气了。” “我还是很生气..等一下,难道小姐同意她当程二公子的妾?” 她疯了吗?她可没有跟别的女人共事一夫的兴趣,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表妹,这个身分通常意味着大麻烦,并非她受现代小说荼毒太深,而是表兄妹的关系总是比她这个外人亲密,两人吵架,她一定是被弄死的那一个。当初她虽然承诺生不出孩子会让程夏生纳妾,不过,这是不得已的场面话,她可没有这个打算。曾经听人家说过,男人就像牙刷,与人家共用就是恶心,她喜欢的是安稳平凡的日子,不是恶心的日子,好吗? “小姐,你为何不说话?”满儿都快急死了,不明白人家都闹上门了,小姐怎还能如此平静? “人家都还没明说,我要说什么?” “若她真的想当程二公子的妾,小姐怎么办?” 略一顿,苏以薇很坦白的说:“不知道。” “嘎?” 苏以薇苦笑的叹了口气,这是实话,她真不知道怎么办。程家不愿意挑明,只怕是考虑当初关于纳妾的口头约定,想要等她过门之后,强逼她接受,若她坚持不愿意,于她名声不利,闹到最后她不接受,就只能和离。程家看准她没有强而有力的娘家可以依靠,一定不想和离,而程家当然不愿意走到这个局面,传出去,说程家欺负她这个正妻也不好听,因此事先带李晴过来打一下招呼,想让她们先培养感情,若是程夫人慢慢来,别急着在嘴巴上泄露意图,说不定她真会等过了门才知道被人家算计,还得认命接受了。 满儿见她好像真的无计可施,不由得心急了。“小姐一向最有主意了,一定有法子可以阻止。” “他们真要欺负到我头上,我如何阻止?” 张着嘴巴好半晌,满儿才气愤的跳脚道:“程二公子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小姐?” “他可能也觉得很无奈吧。”苏以薇淡淡的道。 她若不想让老公纳妾,最重要的还是得看老公的态度,问题是程夏生是个听话的好儿子,况且这个妾是个柔弱需要保护的表妹,他如何拒绝得了? “他真要看重小姐,就不应该答应这件事。” 是啊,他真要看重她,绝对不会这样子对她,至少,他应该担心的赶紧跑来与她商量,或是向她解释……算了吧,从元宵夜静安哥哥表现出来的懦弱姿态,与其期待他主动上门向她坦白,还不如她直接找上门。 “满儿,请李毅去学堂传个话,我要见静安哥哥。”无论如何,总要确定静安哥哥是抱着何种心态,她才知道如何处置。 见到苏以薇全身的活力回来了,满儿终于放心,很用力的点点头,赶紧找李毅去学堂传话。 然而苏以薇都已经派人传话了,心想,今日等不到人,明日也可以见到,没想到她竟然足足等了三曰。 没关系,总算见到人了,多等上几日也无妨,可是,程夏生与她东扯西扯,就是不扯那位住在程家的表妹,很难相信程老爷和程夫人正为了他纳妾一事吵得不可开交,这一刻她突然认清一件事——他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。 她一直觉得平安就是福,生活在这个权力至上的时代,最重要是安分守已,而程夏生喜欢平静安稳,不喜欢强出头管闲事,这样的夫君可以让她不必提心吊胆,不过她却忘了,这样的男人相对比较懦弱,遇事只会龟缩在后面。 她不喜欢高潮迭起的人生,但是也不喜欢毫无价值的人生,上一世的老师情结终究深植在她骨子里,因此明知道自个儿能力有限,依然想在别人绝望时伸手拉一把。 这样的她,真的要嫁给程夏生吗?将来,她会不会后悔?她会不会不顾世人的眼光与程夏生和离? “又来了!”满儿气呼呼的走进来。 苏以薇淡然一笑。“我们开门做生意,人家送银子给我们,不好吗?” 满儿冷哼了一声。“她哪是来送银子,根本是想跟小姐培养感情,若非我挡着,她已经冲进来了。” “冲进来就冲进来,见我忙着干活,难道她还好意思留在这儿?你啊,何必瞎操心呢?”她真的很佩服李晴,程家人恨不得躲自己远远的,偏偏她日日上门,即使挨了满儿白眼,也无法消减她的热情。 “我就是不愿意她在小姐面前晃来晃去,看了很碍眼。” 她很喜欢满儿这种爱恨分明的性子,不过,还是要提醒一下,“你小心一点,万一人家出去说三道四,说你是个恶丫鬟,以后我很难帮你挑个好婆家。” “小姐!”满儿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。“你怎么还有心情说笑?” “为何没心情?我还没嫁到程家,也还没确定夫君要纳妾的事。” “小姐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处置了吗?” “没有。” “小姐……” 苏以薇伸手捂住耳朵,这个丫头真的很聒噪!“不要再叫了,相信我,我不会放着不管的,你啊,去外面冷静一下,待会儿乞丐庄不是要送橘子过来吗?” 闻言,满儿满心不甘愿,嘟着嘴走了出去。 深呼吸一口气,苏以薇在砚台滴水磨墨,执笔酿墨写了一个“无”字。 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,明明生得娇小柔弱,为何能写出如此有气魄的草书? 苏以薇慌乱的抬头四下梭巡,并没有伍丹阳的身影……这是当然,他已经到京城了,怎可能出现在此? 自嘲的一笑,她再次低下头看着纸上的字,不禁想起伍丹阳与她的闲聊——“你为何喜欢无这个字?” “《孙子·九地》有言:‘投之亡地然后存,陷之死地然后生。’当你以为什么都没有了,才可以真正下定决心做什么事。” “孙子兵法是这种用法的吗?不过,这倒是很有意思,什么都没有了,才可以真正下定决心做什么事……你这丫头的脑子都在想什么,老爱说些莫测高深的话。” “怎么会莫测高深呢?这明明是一种生活智慧。” “生活智慧……这四个字也挺有意思的。” “这是当然,我说的话哪一句没有意思?” “我突然觉得你这丫头很狂妄,不过,我很喜欢。” “我是你夫子,你应该称我先生。” 自从伍丹阳离开后,苏以薇不断自我催眠会忘了他,可是为何连他说过的话都如此鲜明?有时候她会有一种感觉,他很懂她,懂她不是一个可以待在框架中的女子,反倒是她自己,努力漠视上一世所受的教育,企图将自己限在框架里面。 来到这个世界,她变笨了,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程家这门亲事,她从来不喜欢程夏生这种懦弱龟缩的男人。 “啊——” 满儿的尖叫声突兀的响起,打断了苏以薇的遐思,她连忙放下毛笔,正准备起身出去察看,就见满儿带着乞丐庄的人浩浩荡荡走进来。 看到乞丐庄的人全都受了伤,苏以薇惊愕的瞪大眼睛。“你们怎么了?” “小姐,我们来这儿的路上遇到熊霸,原本是想绕过他,可是他的护院喊我们叫乞丐庄,他问了我们几句,就喊着打人,我们没有防备,又不是他们的对手,就、就变成这样了。”秦六气呼呼的抢白道。 苏以薇不禁皱眉。“你们何时惹上他了?” 朱贵慌忙的摇摇头。“我们哪有胆子得罪他,以前我们在城里行乞的时候,看见他就像耗子见到野猫,吓都吓死了,怎敢主动招惹他?” “秦六,你说他问了你们几句话,他问了什么?” “他问我们是不是认识小姐。” “问你们是不是认识我?” “是,我们说认识,他就喊着打人了。” 这会儿她明白了,因为伍丹阳插手干爹的事,熊霸损失了一笔银子,熊霸没办法找伍丹阳出气,当然将这笔帐记到她头上来,可是她与伍家关系不错,他不方便找她麻烦,又得知乞丐庄与她关系匪浅,便暗暗记下乞丐庄,今日乞丐庄正巧送到他手上,他岂能错过机会不狠狠揍一顿,出了心里的怨气? “对不起,都是我的错,以后你们眼睛亮一点,远远看见他就躲开。” “小姐不用为我们担心,今日有人帮我们出面,熊霸不会再找我们麻烦。” 苏以薇怔愣了下。“有人帮你们出面?” “是啊,有几个衣着光鲜的贵公子。” “贵公子?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?” 秦六摇了摇头。“不知道,可是对方提起知府大人的公子,说是伍公子离开庆余之前有交代,要他们照顾我们乞丐庄的人。” 苏以薇的心狠狠一震,没想到他进京之前还做了这样的安排……为何对她这么好?她都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,他对她再好也不值得……她真是差劲,怎能说不值得?对他而言,不过是单单为朋友,他根本没有想过值不值得的问题。 “你们将橘子送到厨房,让张婶给你们上药。”苏以薇说完,便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。 满儿跟着她后面走进来。“伍公子对小姐真好。”自从闹出程夏生要纳妾一事,满儿就更想念伍丹阳对小姐的用心,以前跟着小姐去知府府邸的日子真的很快乐,她和邵明还成了朋友,一起嘲笑岑叔的八字胡。 苏以薇此刻的心情乱糟糟的,没有多余的心力回话。 咬了咬下唇,满儿豁出去的道:“小姐,你不要嫁给程二公子,他什么话都不说,还由着那位惺惺作态的表妹来这儿骚扰小姐,真是太过分了!” 苏以薇微张开嘴,想替静安哥哥解释他应该不知道李晴来这儿的事,可是话卡在喉咙却迟迟说不出口,因为这是睁眼说瞎话,就算不知道,李晴也会刻意在他面前提起,她甚至有个可怕的想法,李晴来这儿很可能是静安哥哥也知的策略。无论想或不想,他已经打定主意纳李晴为妾,因此他只能龟缩在后面等着她接受这件事。 “小姐,你怎么都不说话?” “我不想嫁给一个懦弱自私的男人。” 满儿两眼陡然一亮。“小姐真的不嫁了?” “程家至今没有将此事点破,我不想嫁,也要有不嫁的理由,一个没弄好,坏了彼此的关系和名声,那就不好了。” “这……要不小姐想个法子逼着他们将纳妾的事捅出来。” “怎么逼?直接挑明?若是程家说是我想太多了,岂不是弄得更难收拾?”苏以薇不屑的冷笑,程家从一开始就明摆着不想当坏人。 “那怎么办?” 苏以薇想了想,做了一个决定。“今晚我们去找干娘商量。” 第六章 若离若即(1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7289 苏以薇还没去郭家,丁娇娇就来到十面香,并送来一枝草大师梢来的消息。 “我知道你盼着你娘的消息,一拿到信,就立刻赶过来了。” 这会儿再大的事也要抛至脑后,苏以薇连忙拆开信细细阅读。 “大师信上说了什么?”丁娇娇心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,虽然苏以薇提议过教导她识字,可是她觉得麻烦,就婉拒了,不过一看到信,又忍不住后悔,真应该多识点字,就不用在一旁干着急。 苏以薇看了一遍又一遍,因为信上不只有娘的情况,还有一枝草大师在各地的见闻。一枝草大师一直记得她喜欢缠着他说故事,因此来信都会提起几件在各地遇见的趣事,譬如他们遇到偷马贼,结果被当成偷马贼,还好一枝草大师医术精湛,不但可以医人,还可以医马,最后洗刷偷马贼的罪名,还成了人家的贵宾,吃了十日的美食好料,养得圆滚滚的,差一点没办法滚到下一个目的地……听听一枝草大师说话的口气,这不是活生生的现代人吗?说不定一枝草大师也发现她是个穿越者,才会在信上扯这些有的没有的。 “你不能看快一点吗?一会儿笑,一会儿皱眉,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?”丁娇娇被她的表情搔得心痒痒的。 过了好半晌,苏以薇终于放下信,慢慢将信收好了,方才道:“大师说今年不能将娘送回庆余了,一来,娘的病还未根治,二来,他们如今身在南蛮,南蛮此时正在流行疫病,他们必须帮忙救人,不便离开。” 丁娇娇惊愕的瞪大眼睛。“什么?他们去了南蛮?” “娘如今的见识都比我们还多。”她好羡慕哦! 然而丁娇娇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。“墨儿若是考上进士,不是留在京城,也会外放当官,今年他应该回不来,而你娘也不能回来,那你怎么成亲?” 目光一沉,苏以薇唇角微微一勾,老天爷给她送上一个好理由了。 丁娇娇越想越苦恼,频频摇头。“若是请求程家再延一年,他们恐怕不愿意,程二公子都几岁了。” “干娘,我不想嫁给静安哥哥。” 丁娇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,愣愣的望着她一会儿才惊愕的问:“你说什么?” 苏以薇将李晴的事细细道来,并再一次言明,“我不想嫁给静安哥哥,更不想跟李晴共事一夫。” 丁娇娇的脸都绿了。“程家是什么意思,怎能如此待你?!当初程老夫人可是千求万求我才答应的,要不然我根本看不上程夫人那个小气的女人。”她成亲至今没有孩子,可是夫君也从来没有想过纳妾,是以,她觉得若真懂得疼妻子,男人不纳妾并非做不到,况且有言在先,如今未婚就要背约,以后程家人会好好待薇儿吗? “程家大公子已经三十二了,总不能让李姑娘给程家大公子当妾啊。”程夫人生了两个儿子,年纪差距很大,否则,当初程家老奶奶很可能将她说给程家大公子。 “她要真心待这个外甥女,应该为她寻一户好人家当正妻,怎能让她当妾?”丁娇娇不屑的冷哼一声,若能为妻,谁愿为妾?想必程夫人是看上人家带来的嫁妆,哄骗了外甥女。 “对李姑娘来说,当一般人家的正妻比当程家二公子的妾还不如吧。”她没办法理解古人的想法,为何宁可作践自己?或许不该怪李晴,而是这个时代不曾给过女人公平的待遇。 “我要去找他们说清楚!”丁娇娇生气的站起身。 苏以薇连忙伸手拉住她。“干娘,他们没有将此事挑明,我们先说开了,很可能变成我们想太多了,反倒会屈于劣势。”谈判要有手段。 “难道你要等到嫁过去了,再由着他们挑明要给程二公子纳妾吗?” “我刚刚不是说了,我不会嫁给静安哥哥。” 丁娇娇跌坐回椅子上,终于确定她并非随便说说。“你真的不嫁程二公子?” “干娘认为我应该嫁过去吗?” 略微一顿,丁娇娇叹了口气,坦白道:“程二公子至今对李姑娘的事闷不吭声,将来你在程家受了委屈,他也不会挺身而出,你是不应该嫁过去。” “是啊,嫁给一个没担当的男人,将来我的日子只会有受不完的委屈,万一受不了了,我一定会和离。” “不行,这岂不是教你娘伤心死了!” “所以,我不能嫁。” “可若是他们一直不愿意将此事挑明,你如何退了这门亲事?” 唇角轻轻扬起,苏以薇一脸贼兮兮的说:“我娘今年不会回来,也没说明年就一定会回来,程家可以一直等下去吗?” 丁娇娇顿时两眼闪闪发亮。“若是程家不愿意等,这门亲事只能作罢……对!我这会儿就去程家走一趟。”她迫不及待的再一次站起身。 “干娘别急,明日再去就好了,还有,干娘要记住一件事,虽然明面上是我们理亏在先,可是以静安哥哥的条件,这门亲事作罢,他还能找到更好的亲事,反倒是我比较吃亏,毕竟拖至明年我就十七了。所以,程夫人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,干娘都可以理直气壮、抬头挺胸,并不是我们对不起程家。” “我知道,这个你不用担心,原本就不是我们对不起程家,而是程家对不起我们,程夫人要是有脸在嘴巴上逞威风,我不会对她客气。” “凡事以和为贵,干娘以后又不是不在庆余生活。” “我不会有事,倒是你……” “我决定这件事一解决,就出发去京城找哥哥。” “你要躲到京城?” 她不是为了逃避程家躲至京城,不过,她不会在这上头为自个儿辩解。“虽然我与静安哥哥的婚约只是口头约定,可是亲近的人都知道,无论基于何种理由退婚,还是免不了引起一些猜测,我想还是避开比较好。” “我明白,你继续待在这儿,两边见了面也尴尬,况且这事于你不利,你留在这儿成日听人家说闲话,心情岂不是坏透了?可是,你一个人去京城,我不放心。”丁娇娇真的很自责,若是她没有订下这门亲事,薇儿何须如此难堪的离开? “我一定会带上张婶和满儿,再从乞丐庄挑选两个人,至于十面香,就交给李毅和陈闺、陈新,他们三个算是打从铺子一开张就跟在我身边做事,如今应该可以独当一面,十面香的生意不会受到太大影响。” “没了你,有些事是没办法做的。”丁娇娇难掩不舍。 这倒是,不过,苏以薇看得很开,要离开,就必须有所割舍。“我会先备下一些盒子,暂时可以应付一段时日。” “也只能这样了,反正凭你的聪明,将来回来,你还是有办法再做起来。” 既然要离开,苏以薇就做好不再回庆余的决心,程家在这儿,还容得下她吗?若不是十面香走到今日不容易,而且此去京城,她能否如愿在那儿开出一家十面香还是未知,她绝对不会留着尾巴,索性结束这里的一切,另起炉灶。 虽说若与程家的婚事告吹,苏以薇势必要离开,可是她并未告诉干娘实话,其实此去京城,她真正想见的人是伍丹阳。在这个时代,她第一次有一股无畏的勇气,想不顾一切去追寻奢侈的爱情梦想,想去问他,他考中武状元后还要娶她吗?若是反过来问自己,怕不怕他已经将她完全放下了?她怕,然而,在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之后,若她连问他一句的勇气都没有,她觉得太对不起他了。 她不敢想太多,想得越多,越容易不安,最后就算到了京城,也不敢见他。 总之,如今最重要的是婚约,婚约不解决,她也走不了。 隔日,干娘从程家回来,既生气又开心,程夫人很爽快的表示这门亲事算了,不过也忍不住嘲讽了几句,好在没有正式下聘,要不就麻烦了。 这样的结果早在她预料中,不过事成了,还是松了口气,终于可以开始着手安排进京的事宜。 此次前往京城,虽然不能确定会不会就此待下来,可是,她也不想无所事事的混日子,既然可以在庆佘开出十面香,为何不能在京城开出十面香?因此,她不但带上张婶和满儿,更从乞丐庄挑选了秦六和朱贵两个帮手。进了京城,她难免需要跑东跑西的人,秦六和朱贵是男孩子,行动上比她自由。 从她穿越成了苏以薇,她就一直待在庆余这个地方,原主那一段从京城来到庆余的生病岁月,她并未参与,因此对她而言,庆余是她出生的地方,这儿的大街小巷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中,若是用一块布遮挡她的眼睛,随便将她带到庆余某处,问她这是哪儿,她只要闻着空气的味道,听着四周的声音,就可以知道了。 如今要离开,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再回来的一日,她不由得生出一股淡淡的离愁。 于是出发离开的前一日,她带着满儿四处闲逛,再一次回味她最爱的角落。 “小姐,我们是不是不会回来了?”满儿也感觉到那份离愁了。 “不知道,谁能预料明日会如何?” “若是我们不回来,乞丐庄的人怎么办?” “以后我们在京城买个庄子,将大伙儿都接过去。” “真的吗?” “当然,可是梦想要努力方能实现。”就苏以薇所知,京城的房价比一般城市高出十倍以上,可是有句话说得好,人生有梦最美,谁敢说她将来不会有飞黄腾达的一日? 满儿深深看着她,怎么觉得小姐好像在忽悠她? “我们回去吧,今晚早早安置,以充满回味的心情好好睡上一觉,明日一早起程去京城。”苏以薇回眸再看一眼,终于踏上回程。 原本,她期待着以充满回味的心情结束这儿的生活,没想到回到十面香,却见到程夏生在院子等候她多时。 “静安哥哥怎么来了?”虽然她的反应很平静,但是她很惊讶离开之前会见到程夏生,还以为他会一直躲着不敢见她。 “我听说你明日要起程去京城找敏之。”程夏生看起来很樵悴,显然这段时日他过得很不好。 “是啊,娘也不知道何日方能回来,我想待在哥哥身边。” 程夏生苦涩一笑。“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见到我。” 略一顿,苏以薇老实道:“我不是不想见到静安哥哥,只是怕见了面难为情,庆余说大也不大,若能避开,对彼此都好。”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对彼此都好,可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了,他的心又恨又痛,即使有时候他觉得抓不住她,但依然深信她会成为他的妻,他多么期待迎娶她的那一日,可是怎么转眼之间,他就已经失去她了?不,不是转眼之间,早在娘要他纳表妹为妾,他就失去她了,她曾经说过,她最不能忍受一个人背弃承诺,当一个人连承诺都守不住,便失去了去争去抢的资格。 许久,程夏生艰涩的说:“你没想过向我讨要公道吗?” “我不明白静安哥哥的意思。”程家自始至终未曾点破他要纳妾一事,她凭什么向他要公道? “你明白我的意思。” 为何不是他主动给她一个公道呢?她比较想这么问他,但是最终仍旧没有问出口,因为她突然明白一件事,也许他与程夫人的心态相同,认为她高攀他了,摆出低姿态的人理当是她,没想到她却狠心直接弄黄这门亲事。她不愿意委屈自己嫁给他,无论是程夫人还是他,都无法理解。 她不能将话挑明,只能反问道:“结果会改变吗?” 程夏生怔愣的张着嘴巴,过了半晌才无奈的道:“我娘不忍表妹受苦。” 所以,她这个外人理当受苦吗?苏以薇嘲弄一笑,人啊,就是如此自私。 虽然她不发一语,但是他感觉得出来她如何看待他,不由得呐呐的为自个儿辩解,“我告诉娘,我不愿意,可是娘不答应,我根本没法子。” 老实说,她很庆幸没有嫁给他,当他的妻子太辛苦了,他是个妈妈Boy。 “薇儿妹妹,我真的试过。” “静安哥哥终究没有坚持。” 嘴一张,程夏生的声音已经到了舌尖,却是吐不出来,他很想坚持,可是娘一板起面孔,他就不知如何是好。 他觉得很委屈,可是苏以薇的神情自始至终未曾改变,他第一次发现自个儿好像不曾真正了解她,她心地善良,总是笑盈盈的,他还以为她很好说话。敏之曾经同他说过,她其实很固执,认定的事绝对不会让步,他没当一回事,觉得敏之言过其实,如今他明白了,原来她只对在意的事固执。 错过她,他很可能会后悔,所以在她临走之前,他忍不住想来问问她,难道不能为他让步吗? 苏以薇显然看出他在想什么,柔声道:“静安哥哥,我不适合你。” 他皱着眉头望着她。“这是为何?” “你愿意委屈自个儿,可是我不愿意。” 是啊,明明退了亲,对她不利,她却一点都不在意,只因为她不愿意受委屈……程夏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,最终只能幽幽吐出三个字,“对不起。” 她笑着摇摇头。“这不是静安哥哥的错,只是我们想法不同。” “你知道吗,我宁可你骂我一顿。” 苏以薇笑而不语,他希望她在乎,可是她不在乎。 程夏生落寞的离开十面香,终究失去最疼爱他的祖母为他挑选的媳妇。 当苏以薇从庆余起程前往京城之际,伍丹阳正努力将她从心里放下。 每日一早,他总是来到京城西郊的马场纵马奔驰数圈之后,再跃上马背,站在奔驰的马背上射箭,目标是悬在壁上的铜钱,一箭射中铜钱中间的方孔。 伍丹阳每来一次,岑叔的心就虚弱一次,少爷若是出了什么意外,他如何向老爷和夫人交代呢? “好。” 他的心跳都快吓停了,竟然还有人在一旁叫好!岑叔差一点狠狠瞪过去,还好最后一刻想起这个马场的主人是皇上的叔叔八王爷,来这儿的皆是权贵,只怕还是跟宫里有关系,而少爷能够进入这儿,是因为柳老太爷的关系,柳老太爷曾是先皇和八王爷的骑射师傅。 少爷一决定赴京参加武举,夫人便动用了柳老太爷的人脉,让少爷可以进入这个马场练习骑射,毕竟京城再也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马场了。 伍丹阳跃下马背落地,转身来到不知何时出现的三名男子面前。 站在最前方的男子一身贵气,其身后两名男子神情刚硬锐利,显然是侍卫。 “公子过奖了。”伍丹阳恭敬却疏远的行礼。 他也猜得到此人若非龙子,就是某位权贵的儿子,进京之前,爹特意给他上了一课,让他知道皇家有哪些人,如今都是多大的岁数,谁成了亲,谁受宠,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又是如何。爹说,京城最可怕的不是皇亲权贵多,而是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,跨越不该碰触的界线。他一向来得早,就是要避开这些人,没想到今日还是遇上了。 “我从来没见过你。” “在下伍丹阳。”对方自称我,显然无意显摆身分,伍丹阳不禁对此人高看了几分。 “伍丹阳……你是柳老太爷的外孙?” “公子认识在下的外祖父?”到了京城,伍丹阳才知道外祖父是个名人,若非正直壮年就去世了,又没有儿子承嗣,柳家如今也是京城权贵之一。 “不久之前听八皇爷爷提过。” 此人竟是当今皇上的儿子,就不知是太子朱孟观、四皇子朱孟怀,还是……伍丹阳正细数着,就有人为他解答了。 “真巧,太子殿下今日也来了,还来得如此早!”敬国公世子祈世邦自诩京城第一美男子,就是天冷得冻死人了,手上也不忘拿着一把折扇,不时还要掮啊掮啊,衬托他一身潇洒迷人的气质,可是却忘了,同时将他身上的香气拓得旁边的人都闻到了,完全无法感觉他的潇洒,只有脂粉味。 “太子殿下,在下失礼了。”伍丹阳连忙道。不知道就算了,知道了就不能不有所反应。 祈世邦显然看见更新鲜的人物,完全将太子殿下丢到一旁,蹦蹦跳跳的转到伍丹阳身边,好奇的上下左右打量。“我听说最近八王爷的马场来了一个骑射高手,就是你吗?你比太子殿下的近卫还厉害吗?” “不敢当。”一位是太子,这位又是谁?瞧他对太子的态度,两位若非一家亲,肯定是至交。 “这位是敬国公世子祈世邦。”朱孟观很好心的为伍丹阳解惑。 要与明玉大公主结亲家的敬国公吗?这位世子岂不是个倒楣鬼?当今皇上的大女儿明玉大公主朱贞仪是个骄纵蛮横的,她唯一的女儿当然也是同一个德性,老爹再三交代过,对这两个女人,要他能多远闪多祈世邦继续忽视太子殿下,热情无比的看着伍丹阳,活像一只哈巴狗。“你露几手给本世子瞧瞧吧。” “你不用理他。”朱孟观伸手像在捏小猫似的将祈世邦拉到身边。 伍丹阳确实不想理他,明明自己是一只猴子,却当人家是在耍猴戏,像话吗?幸好有太子殿下的话,他可以避免得罪人。 祈世邦甩开朱孟观的手,还回瞪了一眼,又眼巴巴的凑到伍丹阳面前。“你不愿意露几手也没关系,本世子只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厉害。” 这一次朱孟观不但未出面帮伍丹阳挡下,还饶富兴味的瞅着他,显然很期待他的回应。伍丹阳像在思考的静默片刻,方道:“除了在场诸位,方圆三里未有他人。” 朱孟观兴致更浓的挑起眉,祈世邦两眼放光,好像看到什么宝物似的。 “真是太了不起了,我对这样的高手由衷敬佩,但愿能引以为知已。”祈世邦说得无比诚恳,好像恨不得掏心掏肺。 “他啊,是想找个高手陪他寻花问柳,免得老是被某人派来的侍卫打得鼻青脸肿,你还是离他远一点,别招惹他。”朱孟观很会扯祈世邦后腿。 祈世邦气呼呼的瞪着朱孟观。“太子殿下,虽然我们不交好,但是你也不能不给面子的掀我底牌“你的事,满京城的人都知道。” “皇家的人不去外面传,谁会知道我的事?” “你每次闹事的声势都很惊人。” “不是我,是那个……”祈世邦即时住嘴,差一点将自个儿的窝囊事抖出来了。 这两个人不交好吗?可是,伍丹阳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很奇妙的默契。 第六章 若离若即(2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3865 祈世邦决定不跟朱孟观纠缠不清,还是先巴结这位令人深感安全、信心的高手比较重要。“兄弟,你不要听太子殿下胡说八道,太子殿下对我有偏见,我这个人其实很洁身自爱,只是有个小小的癖好,爱看娇滴滴的美人儿。” 朱孟观剑眉轻扬,似笑非笑的道:“小圆子真是与众不同,上青楼可以不沾美色,本宫佩服。” 祈世邦恨恨的咬牙切齿。“太子殿下,如今我已经十八了!”他人生最大的污点就是小圆子这个小名,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,他出生的时候胖得像一颗圆滚滚的球吗? “你还记得自个儿十八了,过两年就要成亲,也该收心了。” “若是没有美人儿可以看,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?”祈世邦摇了摇头,无法想像那种悲催的日子。 “难怪我与太子殿下话不投机,太子殿下太无趣了。” 伍丹阳倒是庆幸太子殿下无趣,要不,将来的君王沉迷美色,大周岂不是完了? “本宫是为你好,难道你就那么喜欢被人家追着满街跑的蠢样吗?” 祈世邦冷哼一声,再度转向伍丹阳。“本世子真心想与你交个朋友,如何?” 伍丹阳还以为被这两位贵人彻底遗忘了。还说他们不交好,骗谁啊! “你都还不知道他是谁。”朱孟观好像存心跟祈世邦过不去。 祈世邦怔愣了下,后知后觉的道:“对哦,你是谁?” 这位世子爷真的很逗趣!伍丹阳很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。“在下伍丹阳。” “如何?我们交个朋友?” 虽然这位世子爷脂粉味太重了,不合他的品味,可是很像庆余一位至交,他倒是不怎么讨厌。“在下谢过世子爷厚爱,可是在下不逛花街柳巷,也不喜欢那些俗不可耐的美人儿。” “你不喜欢美人儿,难道你喜欢……”祈世邦猛然瞪大眼睛,惊吓的往后一跳,双手紧紧的护在胸前。 伍丹阳真心觉得这位世子爷不去当戏子实在太可惜了。“世子爷不用担心,我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。”话落,他又情不自禁想起苏以薇,看来想要忘了她还真不容易。 “你早说嘛,吓死我了!”祈世邦一副小生怕怕的拍着胸口。 “你有胆子跟京城最可怕的女子作对,岂是那么容易就吓死了?”朱孟观在一旁又说着风凉话。 “我哪有跟那个丫头作对,是她盯着我不放,好吗?” “若不是你爱上花街柳巷,她何必盯着你不放?” 伍丹阳目光一沉,终于听出味道了,原来是一对很哀怨的未婚夫妻。 “我、我……”祈世邦真觉得委屈,为何他会如此倒楣被那个昊丫头相中? “本宫约了八皇爷爷喝茶下棋,难得今日遇上了,你们也一起来吧。”说着,朱孟观便大步走向庄“我才不要跟你们喝茶下棋,没见过比你们还要沉闷无趣的人!”祈世邦急得跳脚,可是却伸手勾着伍丹阳快步跟上去。 伍丹阳实在不知道现在演的究竟是哪一出戏,可是他谨记父母的嘱咐,与人交好,但远离结党储位之争,所以,一次偶遇的喝茶下棋是可以的。 早在决定进京的时候,苏以薇就先送了一封信给苏以墨,写明关于他们何日起程,何日到达通州码头,还有请托为他们租赁可容纳至少七口子的宅院,特别要留意厨房,空间要够大,好方便他们干活做生意……总之,拉拉杂杂扯了一堆,就是不说清楚程家为何退婚。信上如何说清楚退婚这么大的事?苏以薇知道见面势必挨骂,还不如见面再说。 当他们一行五个人到了通州码头,苏以墨带着李鸣亲自来接他们。 兄妹俩一见面,很有默契的避开敏感话题,显然很清楚此时不是说话责问的好时机,最重要的是人平平安安。 苏以墨为他们找了一间带有院子的小宅子,七个人住也算宽敞,虽然地点稍嫌偏僻,但租金相对便宜。 苏以薇看了很满意,第一次有了在古代建立一个家的感觉,而她是一家之主,呃,这么说好像她将哥哥省略了,不过,这也没错,虽然哥哥很有责任感,可是他的大脑只有一个目标——考中状元,所以他在家中的存在感微乎其微。 “这是我可以找到最满意的。” “我觉得很好,不过,哥哥不跟我们住吗?”苏以薇绝不会承认没有哥哥在一旁盯着更好。 “我如今与几个学子住在一处,可以一起会文讨论,待殿试放榜后,我再搬来这儿住。”苏以墨租赁的住处还是伍丹阳请人寻的。 柳老太爷给女儿的嫁妆也有京城的房产铺子,因此伍夫人留了几位老仆人在京城,一来管理夫君回京述职的宅子,二来管理伍夫人名下的庄子铺子,像苏以墨这种来京赴考的学子,都有固定的几个住处,可是学子素质参差不齐,伍丹阳事先请京城的下人打听安排,苏以墨才能够一到京城就有个合适的居住环境。 苏以薇深表同意的点点头,这与她预料的情况一样。 “还好你带的东西不多,容易收拾。” “东西带太多了容易引人注目。”她在现代是个四处旅行的高手,深知无论往何处去,钱最为重要,基于安全考量,她几乎全换成银票,分为四份,她贴身带两份,满儿和秦六各贴身带一份,而碎银是五人身上都有一份。 “你这丫头总是比人家机灵。” 苏以薇嘿嘿嘿傻笑,说她作弊还比较贴切。 好不容易收拾整顿好,她已经累得一闭眼就能睡着,可惜某人偏偏不如她的愿,非要今日就将问题弄个明明白白。 “程家为何退婚?” “不能说是退婚,应该说是取消口头上的婚约。”苏以薇不认为自个儿爱计较,只是让程家占这种便宜很郁闷,所以,还是说清楚比较好。 苏以墨无意在这上头纠缠,简单明了的要个答案。“原因?” “哥哥觉得我此时的精神状况适合讨论这件事吗?”她故作可怜的揉了揉快闭上的眼睛。 “丫头,不要跟我耍心眼,迟早要说清楚的,不是吗?” 平心而论,苏以薇很不欣赏苏以墨这类型的男人,太过聪明了,嫁给他的女人一点隐私权都没有,还好他们是兄妹,她不用担心在睡梦中被他挖光所有的秘密。 “我又不是不说,只是这件事说到我都烦了,心想过几日再说,既然哥哥如此迫不及待的想知道,我不介意不厌其烦的说给你听……”见他表情难看,她马上又道:“知道了,我不废话了,这会儿就说给你听。” 为了证明此事有多么令人厌烦,苏以薇从元宵夜开始,一直到干娘去了一趟程家,程夫人顺理成章抓住上门的机会取消婚约,一个细节也没有遗漏,罗哩罗唆,又昊又长。 苏以墨对纳妾一事深恶痛绝,在听完事情始末之后,眉头已经纠结在一起。“静安难道什么都没说吗?” “哥哥还不了解静安哥哥吗?” 沉默了半晌,苏以墨忍不住为程夏生辩解,“静安想必是羞于面对你。” “羞于面对我,就可以躲在程夫人的身后吗?!” “我知道你很不谅解静安,可是他并非有意伤害你。” “我不在意,都过去了。” “你不想嫁给静安,是吗?” “这是我的选择,若非程家欺我,我不会不想嫁。”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,忍不住又问:“你真的是为了避开程家方才进京?” “我若是继续留在庆余,两边见了面总是尴尬。” “你不会因此就急于离开庆余。”这个丫头来得匆忙,晚了他不到一个月。 苏以薇的心一惊,但仍故作镇定的道:“既然要离开庆余,何时离开不都一样吗?” “我还不了解你吗?你会慢慢来,待一切准备稳妥,再欢欢喜喜上路。” 这个丫头从小就很有想法,她认为对的事,即使有违世人的观念,她也会坚持到底,譬如,因为亲手绘制十面香的盒子引起胭脂阁掌柜注意,找她合作,请她设计一款昂贵香膏的盒子,后来云香楼的花魁从贵人手上得到这款香膏,找上她,高价请她为云香楼的姑娘作画,她竟答应了。 在她看来,不过是作画赚银子,可是对一般姑娘来说,她们连提起青楼的女子都不愿意。这个丫头一向活得很恣意很随兴,怎会因为程家退婚就迫不及待的逃离庆余?这种事想必在她眼中极为愚蠢。 哥哥怎么如此了解她呢?没错,以她的性子,她会慢慢来,一路游山玩水的晃到京城,只是心里摆着伍丹阳的她没有时间拖延,不得不急匆匆的上路。 “我、我只是待在那儿有点闷了,就早一点过来,要不,还有什么原因让我急于离开庆余来京城?” “伍公子。” 苏以薇感觉心跳漏了一拍,哥哥为何突然提起伍丹阳? “我们结伴进京的路上,除了你交代伍公子要与我讨论兵法,他与我说的话十句有九句绕着你打转,我不得不怀疑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你。” “伍公子与哥哥聊我最能拉近彼此的关系了,这有何不对?” “别想跟我耍嘴皮子,只要回答我,你来这儿是因为他吗?” 这个哥哥真是有够犀利!半晌,苏以薇百般不愿的老实承认了,“是啊,我是来找他的。” “伍公子在庆余恶名昭彰,他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。” “我又没有说要嫁给他!”她突然觉得自个儿在哥哥面前很孬种。 “若他想娶你呢?” “那……就等他真的提亲了再说。”她有一种气势越来越弱的感觉,作弊的人终究比不上真正的实力派。 第六章 若离若即(3) 更新时间:2017-04-08 17:00:03 字数:3548 “你想嫁给他,是吗?” 苏以薇忍不住腹诽,哥哥以后一定很适合混刑部!想了想,她不再闪躲,很诚心的回答,“我被程家退婚,以后想嫁人有这么简单吗?哥哥看我是宝,人家看我很可能只是一根草,事情未走到那一步,说嫁与不嫁,会不会有些痴人说梦话?” 这倒也是,可是苏以墨并没有松口的意思。“你知道他在庆余为了抢夺青楼的花魁,与人大打出手吗?” 苏以薇不发一语,此事她当然有所耳闻,可是两人相处之后,她又觉得他不是好色之徒。 “好吧,单凭传言就定下伍公子的罪,的确有失公允,而我与伍公子相处时日不多,也无法定论他是何种人,可是不能否认,我就是不喜欢他,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,有哪个不纳妾?将来若他得了功名,他无意纳妾,人家也会主动把美人送上门。总之,我将丑话说在前头,若他不能承诺今生不纳妾,休想我会同意你嫁给他。” 既然她为了纳妾的事不嫁给静安,如今当然要公平对待伍丹阳,说白了,他宁可她嫁给一个平凡的男子,千万不要步上娘的后尘。 她可以理解哥哥的坚持,这不也是她的心声吗?可是这一刻,她竟生出了些许的害怕和不安,伍丹阳想娶她,但是他能够不纳妾吗?伍大人就伍丹阳这个儿子,伍丹阳只怕比程夏生更重视子嗣的问题。 “好了,今日想必你也累坏了,早点歇着,我回去了。”苏以墨拍了拍她的肩膀,起身走出房间。 苏以薇送了他出门后,颓丧的跌坐回椅子上,突然觉得她勇敢寻爱的梦想被浇灭了。 突地,满儿冲了进来,欢喜的递了一张纸给她。“小姐,我问到了!” 苏以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,怔愣的看着纸。“这是什么?” “小姐不是要我向李鸣打探伍公子在京城的落脚处吗?” 对哦,她都忘了,因为哥哥跟着伍丹阳一起北上京城,她猜想伍丹阳必会将落脚处告诉哥哥,还会让哥哥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向他开口。 苏以薇暂且搁下心里的不安,问道:“李鸣去过吗?” “李鸣去过几次,听说是伍家在京城的宅子,虽然比不上庆余的知府府邸,可是也很不错。” “好,我们明日先去瞧瞧。” 看着正提笔练字的少爷,岑叔感触很深,一年前,少爷还是个不学无术的官家子弟,好事没有他,坏事全扯上他,说起来,少爷也很无辜,少爷没真正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,可是官家子弟嘛,难免嚣张了一点,被损友拉去打了一架,抢花魁的恶名就落在他头上了,而他这个人又很倔,不爱为自个儿解释…… 如今虽说仍没本事考文举,可是那股逞凶斗狠的暴戾之气褪去了,取而代之的是沉稳。 他不得不承认,苏姑娘对少爷的影响很大,甚至因为失去了苏姑娘,少爷才会变得更深沉,更懂得隐忍,真是可惜,其实在知哓老爷、夫人的态度后,加之自己的观察了解,他对苏姑娘已经改观了,若是苏姑娘能成为伍家未来的主母真的很不错。 “少爷,歇会儿吧。” 伍丹阳没有停笔的意思,练字,是对她的一种思念,耳边,仿佛仍依稀可以听见她柔软甜美的声音一“你知道吗?你的字有一股霸气。” “霸气?这是好,还是不好?” “男子有霸气是好,不过,还要再正一点。” “正一点?” “可以说是正气,霸气加上正气,这个男人就是极品了。” “你喜欢男人是极品吗?” “这倒不是,只是极品的男人,姑娘家很难不喜欢。” “我懂了,我要当极品。” 他要有霸气,也要有正气,他要当极品,要她喜欢他,即使她要嫁人了,如今他只能思念她,他依然想成为让她喜欢的男人。 邵明冲进书房,兴奋的嚷嚷着,“少爷,快快快,我发现了跟十面香一样好吃的糕点!” 他自从来到京城后,犹如一匹脱了缰的野马,因为伍丹阳给他的任务是——四处闲晃,将京城混熟,结交几个可用的朋友,另外,寻找京城最好吃的糕点。 伍丹阳抬起头来,瞥了他一眼,又低下头,沉声道:“我是要你四处打好关系,可不是让你从此放肆不懂规矩。” 邵明立刻转身退到外面,接着侍卫伍慕的声音响起,“少爷,邵明回来了。” “进来吧。”伍丹阳放下毛笔,抬头看着邵明规规矩矩的走进来。 岑叔见了忍不住暗自赞叹,少爷越来越有魄力了。 “少爷,今日我给您寻到跟十面香一样好吃的糕点。”邵明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书案上空处,不过两眼仍兴奋发亮的瞅着主子,盼着得到主子赞赏。 “是吗?”为了遗忘十面香的味道,他特意让邵明寻找京城最好吃的糕点,可是每一次买回来,他吃了都摇头,味道实在差太多了,完全无法与十面香相比,没有多久,他就让邵明不用在这上头浪费心思了,不过这个小子好像上瘾了,依然隔着几日就来献宝,当然,仍是一样的结果,没有一家比得上十面香。 “少爷,请相信我,这次是真的。” “你哪一次不是真的?” “这次我试过了,味道真的跟十面香一样。” 伍丹阳嘲弄的勾唇。“若非出自同一人之手,味道怎会一样?” “这……少爷吃了就知道了。” “是啊,邵明如此费心,少爷就尝尝看吧。”岑叔忍不住帮腔。 伍丹阳点了点头,岑叔连忙弄来热毛巾给他擦手,邵明接着打开盒子递过去,他随即取一块放进嘴里,瞬间,两眼一亮,就是这个味道,十面香的味道!不,也许只是极为相似,可是对满心思念的他来说,却是一样的……但也很有可能是他许久没有吃到十面香的糕点,记忆中的味道已经不再那么真切,便觉得这个味道与十面香相同,无论如何,真是好吃! “少爷觉得如何?是不是与十面香一样?”邵明微微颤抖的问。 “我不知道是否一样,不过,这家糕点不错。”他宁可只是相似,而非一样,否则,他永远忘不掉十面香的味道,忘不掉他应该遗忘的女子。 这会儿邵明笑得嘴巴都咧开来了,开心的向主子介绍,“我们后巷来了一个卖糕点的新摊子,生意可好了。” “以后不要去寻其他铺子的糕点,就吃这一家的。” “是,以后我日日给少爷排队。” “排队?” “是啊,卖了几日,生意就好得吓死人,卖完了就没有了。” “真是聪明,卖完了就没有,难怪要排队。”岑叔不自觉想起苏以薇,她可是玩这种把戏的高手。 伍丹阳又伸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,真是好吃,是不是吃上一阵子就会忘了十面香的味道?念头一转,他很自然的脱口道:“下次记得买一份送去苏公子那儿,他应该很想念苏姑娘吧。” 闻言,岑叔忍不住皱眉。“少爷……” “我知道。”他何尝不想忘了呢?他多么努力,想藉着其他家的糕点忘记十面香的味道,可是不管哪一家,只是更突显十面香的味道,更突显那个专注做糕点女子的身影,即使眼前这个让他想成为新记忆的味道,也只是十面香的代替品。 岑叔看了好心疼,没想到少爷用情竟然如此之深。 “少爷,敬国公世子派人送帖子过来。”伍慕的声音再一次响起。 岑叔走到门口,接过伍慕递上的帖子,转身踅回来交给伍丹阳。 伍丹阳翻开帖子一看,微微挑起眉,笑了。“这位世子爷还真有趣。” “我还以为少爷不喜欢这位世子爷。” “他的脂粉味是呛了一点,不过,一个懂得在苦中作乐的人,倒是令人佩服。” “苦中作乐?” “你以为他真的去青楼寻花问柳吗?他去那儿是苦中作乐。” 岑叔还是不明白,担心的提醒,“少爷可千万不要跟他去花街柳巷鬼混。” “岑叔放心,青楼的姑娘俗气得很,我可没兴趣,再说了,这位世子爷很识相,他只是邀我一起钓鱼小酌。” 岑叔吓了一跳,那位世子爷看起来不像是会享受垂钓乐趣的人。 “我们就去瞧瞧好了,看他是真想钓鱼小酌,还是随意找个事与我交好。” 略微一顿,岑叔担心的道:“少爷与敬国公世子走得这么近,好吗?” “敬国公世子不过是游手好闲的贵公子,倒也无妨。” “我这就去回覆敬国公世子派来的人,少爷会依约前往。”岑叔待伍丹阳点头确定了,这才转身出了书房。 伍丹阳放下帖子,又再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,这真是十面香的味道,她的味道,紧紧缠绕着他的心,浓烈的相思味道。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 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